北夏,蒼岩山,斷魂崖。
天風浩蕩,絕壁崢嶸,霜天寥廓,下臨無地。
一個玄衣廣袖、身形峭拔的男子佇立崖邊,呼嘯的山風吹起他黑色織錦大氅的衣角,像一隻正欲淩空飛起的蒼鷹。腳下雲海茫茫,奔湧翻滾;耳畔隱隱傳來鬆濤陣陣,如泣如訴。
從這萬仞高的山崖跳下去,任是誰也隻能是粉身碎骨了吧?
何況,她不會輕功,不懂武功,她隻會彈琴、作畫、題詩、繡花、烹調,甚至可以妙手回春……她有一雙靈巧的手,可是太過柔美,必然抓不住峭壁上的草木;她的身子雖然很輕很軟,但墜入崖底也隻能是玉碎香殘。
“屬下帶人在崖下找了七天七夜,沒有找到……夫人的……遺體,崖下叢澤密布,有不少猛獸毒蟲出沒,隻怕是……”藍衫的仆從一臉凝重,臉上有不少細碎的劃痕,身上的衣衫也勾扯得不成樣子,。
據說,從這斷魂崖跳下去的人,不但屍骨無存,更會魂飛魄散,再不能轉世為人。
這傳說在北夏流傳甚廣,所以,這處斷崖雖然風景絕佳,更有不少奇花異草,卻甚少有人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墜下懸崖,落得個魂魄皆消。即便一心求死的人,自殺也不會選擇這裏,今生已然命途不濟,便更加期盼來生獲得福報,不修今生修來世,是人之常情吧。
可是,她便是毅然決然地從這裏跳下去了,今生,來世,她全都不要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從此兩處茫茫皆不見。
她有多恨他?恨到惟願生生世世永不相見,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從頭來過。
凜冽的風無休止地吹過,吹不散黑衣男子眼中濃鬱的陰雲,隻吹起他手中緊攥的一方白絹。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一封休書。
隻是一方白絹,幹幹淨淨,潔白如塵,沒有一個字,也不見一絲淚痕。她的淚早就流幹了吧?
她對他有多絕望?絕望到連一個字也不屑再對他言說。
曾經,她是多麼渴望見到他,每一次見到他之後的欣喜、緊張、羞怯和毫不掩飾的愛慕……隻要他對她稍稍假以辭色,她眼睛裏的神采便亮過一天的星鬥。
隻是,漸漸地,她眼睛裏的似水柔情化作了委屈困惑,再後來凝結成隱忍沉默,到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的眼底隻剩下一片荒涼淒寂,就像冬日望不到盡頭的茫茫雪原。
“她……沒有留下什麼話嗎?”
“……夫人……”紫衣的婢女猶豫了半天,低聲說道,“夫人離開的時候說……不是風家休了她,是她不要你了,她說……你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