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城南,巡檢司。
如同潑墨的深沉夜色下,門樓上高掛的燈籠暗淡似螢火一般,分立在兩側的巨大石獅泛著青冷的光,張牙舞爪、麵目猙獰,彰顯著高高在上的權勢與威嚴。
高牆之內不時有隊官兵來回巡邏。自從三前雷方調派人手加強防衛以來,本就戒備森嚴的巡檢司可謂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明崗暗哨分布最密集的,是位於西北角的一棟低矮的磚石平房。這棟不起眼的房子便是巡檢司關押犯人的牢獄。
一入鐵門,便是接連拐四個直角、五道門的甬道。跨過五道門,兩邊排開一路縱深的數十間牢房裏關押著形形色色各種罪名的犯人。
牢房裏充斥著痛苦、絕望、狂躁、恐懼的聲音,以及臊臭、潮濕、腐酸、血腥的氣味。
走到盡頭再拐個直角彎是一間無窗石室,用手臂粗的鐵條分隔成十餘間,是專門關押重犯死囚的地方。
馬一行五人此刻便關在這個暗無日的死牢裏。
陰暗的牢房裏吊著一盞孤燈,門後一張破桌旁,兩個獄卒就著冷菜喝酒,有一句沒一句的扯些閑話葷言。
相比外麵大牢不絕於耳的吵鬧呻吟、哭罵嘶吼,很多時候關押著亡命之徒的死牢反倒顯得清淨舒心些。
當然,此刻顯然屬於例外。
“咣……”
鐵條建成的柵欄牆再次被砸響,昏黃的油燈也受到波及,火苗劇烈的跳動起來。
“雷方,你個烏龜王八蛋,有種放爺爺出去,和尚我不將你剝皮抽筋枉為佛門弟子……”
中氣十足的叫罵聲如霹靂般在死牢炸響,從最裏麵傳出來。
“那和尚又開始了,歇一會罵一陣,折騰了快兩個時辰還不消停,明日起餓他幾,看他還來不來勁。”一名滿臉肥肉,肚子滾圓的獄卒吐出一根骨頭,不耐煩的嘟囔道。
另一名年長的獄卒睜了睜醉意迷離的雙眼,擺手勸道:“這幾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聽瞬間就把鄂州分局幾十號人像切瓜般全滅了口,哪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他鬧便由他鬧去,沒人理會他罵累了便消停了。”
“哼,便是王老子進了這牢門,他也得任我擺布。”胖獄卒滿臉不屑的道,“你我掌管此處也將近十年了,殺人越貨的汪洋大盜、革職犯案的達官貴人,還有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什麼人沒見過?任他百般剛強硬氣,一通私刑下來還不是服服帖帖?”
老獄卒笑道:“我在這裏呆了二十多年,自胡老弟來了才算是長了見識。蒙你照顧,十年間獄中來來往往這些犯人孝敬的銀子也有四五千兩之數。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一個獄卒竟也有此等威風,也難怪兩次調離都讓你推辭了。”
“獄吏雖算不上什麼官職,但這其中的好處你我皆心知肚明。這牢獄便是我的錢穴,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去供個閑差,我豈不是瘋了?”到此處,胖獄卒一口喝幹杯中酒,忿然道,“來可恨,我明暗示了幾回,這幾人硬是充傻裝楞,一毛不拔。那年老的我看倒是識相,有給禮數的意思,被那一臉狡詐的子暗中勸阻了。”
老獄卒替他續了一杯酒,皺眉道:“我看那人器宇不凡,怕是極難對付。”
“此等賤骨頭,還能硬得過我的十八般刑具不成?待我吃飽喝足,叫他知道我的厲害。”
善緣打砸怒罵了一通,發覺前邊依然沒有動靜,看了看對麵牢房的馬,低聲問道:“馬,你這招到底管不管用?這鬼地方和尚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再忍耐一會吧,估計差不多了。”馬若有所思的看著前麵轉角晃動的人影。
兩個時辰之前,老獄卒照例給每人扔下一碗稀粥和兩個窩窩頭,便到前邊陪胖獄卒吃喝閑聊。
“三了。”馬端起碗複又放下,輕聲道。
那晚在鄂州分局隨雷方來到巡檢司。或許是被善緣那一拳打怯了,雷方先前倒還客客氣氣,些諸如“職責所在,理當盡力”、“暫時委屈諸位,還望見諒”之類的話,也容許狄總鏢頭寫了書信,承諾色放亮便遣人送往武昌分局。
待馬等人配合的交出兵器、行囊,便直接被送到死牢分開關押起來。
進入死牢之後他們便沒有離開過一步,雷方也沒有出現或指派人訊問過任何事情。除了兩次三番前來索要好處的胖獄卒,以及每日早晚給他們每人分派一碗數得清幾粒米的稀粥和兩個黑硬窩窩頭的老獄卒,再沒其他人出現在這裏。
忍受著饑寒與極度惡劣的氣味,在這個暗無日的地方安安穩穩的熬了三,的確也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雷方與那夥神秘人暗中勾結,要將金獅鏢局毀掉。
他們之所以都沒有出現,是因為沒有必要了——白玉狼雕已落入他們手中,狄仁又被困在死牢之中——隻要馬等人永遠不能離開死牢,一切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