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熙十五年,六月初四,夜,京畿鄴城。
陰霾再遮不住,天邊一灼斜光,驟然之下,一窗冷雨。
阮府,看似平日般歸寂,窗前雙影疊加。
“老爺,這樣真的成嗎?萬一……”阮夫人仰頭擔憂的眼神盡顯如是。
一襲藍色錦緞之下,一張耿直堅毅的臉孔,恢弘大氣。阮老爺沒有應聲,信頭踱步,來回幾趟,時間點滴而過,他悠悠而坐,低歎一聲:“看我們阮家的造化了。”
夜雨交夾,三百裏之外的固城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早在一天前就已通過鄴城儷東城門,朝東南方向的晹陽而馳。
驟雨初停,隻剩幾點零星雨滴,稀稀落落,霧氣籠罩,不一會兒就堙沒於前方。
馬車上,偶有低語傳出,“小姐……您……說……老爺能……瞞過……皇上嗎?”玖梅顫顫巍巍,怯聲怯語的望向她家小姐。
雖然風塵仆仆,但神情散朗的眼神毅然於世,雖著一襲白色男衫,麵上明顯的戴著麵具,那神情,那氣質,仍舊不掩半絲清媚。
阮映微緊閉雙唇,堅毅的眼神望向前方馬車車簾由於顛簸而一閃一閃間隙間的前方的路。過了好久好久,清澈的聲音飄然而出:“玖梅,到了晹陽,萬不可再叫我小姐,扮男子雖牽強,但唯今之計,隻能如此拖延些時日了。”
“小姐……玖梅知道了。”咬咬牙,給自己堅定了一下信心。
前方之路不可知,但阮映微已做好心理準備,在活過的十六年裏,從記事起就已知道自己不同於任何人,身上背負的,不是能三言兩語的表述,也不是能站在崖邊奮力嘶吼後的釋然。
驟雨初歇,天微微亮,橙色的斜陽慢慢的綻放出它誘人的光彩,疾馳的馬車也隨著車輛驟多而慢慢減速,前方城牆上方“晹陽”兩字漸入眼簾。
為了躲避皇帝的賜婚,阮映微不得不掩飾身份逃到大衍國東南方最具繁榮的晹陽。這裏既危險又安全,說它安全,是因為它的繁華,所以外來人口眾多,是全大衍人口普查最繁瑣,實施最困難的城鎮之一,想在這裏搜索困難重重;說它危險,是因為它是大衍的商業集聚地,上至皇親國戚,下至江湖術士,都會在此城落踏。
而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兩日後便會在此舉行,這無疑給晹陽增添了一筆濃濃的絢爛之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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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阮府,丫鬟小廝亂成一團,因為在今日五更時分便得知了一個震驚的消息:阮府大小姐失蹤了。
阮大老爺一早就上報朝廷,請求皇上賜罪。
金鑾殿之上,阮千山跪在九龍梯之下,神情膽怯,額角的汗水慢慢下滑,雙手握成拳狀藏於袖口之中,瑟瑟發抖。龍梯之上,九五之尊,大衍國第三代君王陵獻帝澹台邇迦眉頭緊鎖,目視著身下的阮千山,久久也未出一言。
良久的沉默,讓本來緊張的氣息瞬間凝滯,阮千山的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目光低垂,呼吸緊致,正待再次請罪之時,雙眸餘光之處突冒一角黑色錦袍,緊接著一副飄然而優雅的嗓音響起:“父皇,兒臣覺得阮小姐許是貪玩,不想這麼快就嫁於人婦,阮卿家公務繁忙,忽略了這一點,導致阮小姐憤然離開,也是情有所原,兒臣自當攬下這差事,尋回阮家小姐,還望父皇恩準。”
澹台邇迦也在猶豫,這阮氏一族是大衍國最大的富商之一,掌控煤礦、糧食、綢緞以及漕運,項項都關乎國家命脈,這也是為何會將自己最愛重的五皇子與阮氏聯姻的主要原因,沒想到會生出這麼個意外,惱怒之下不得不冷靜思考,在這個緊要關頭,既不能得罪阮氏又得維護帝王尊嚴。
……
“憬兒,朕就派你去尋回阮家小姐。阮愛卿,朕就判你個管教不嚴之罪,協同允王速速將令媛尋回!”
“兒臣(臣),領旨!”
“如果沒有其他事,退朝。”
“退朝——”高善那綿延悠長的聲音響起。
百官齊齊下跪,“恭送吾皇”。
送走了皇帝,阮千山被允王扶起,不知不覺間,再次打量這個赫赫震威的五皇子——澹台憬:若論樣貌,映微和這五殿下真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澹台憬有著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棱角分明,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目光銳利而深邃,俊美的臉上時常掛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一身黑色錦袍也難掩他卓爾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澹台憬七歲就飽讀詩書,文韜武略,八歲因作出《噲閔布政》、《漣陰之戰》,深遠的政局剖析,而一舉聞名。十二歲時大病一場,之後便萎靡不振,沉迷於女色,名聲大受影響,但前年在浧都之戰中,自告奮勇,帶領兩萬精兵大勝恕國五萬強將,震驚朝野,聲名鶴起,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