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幽靈船(1 / 3)

公元1803年5月13日,加勒比海。埃及王號商船正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這是一艘吃水兩百噸的商用三桅帆船,從英國的利物浦港出發,正駛向西印度群島的太子港。紅彤彤的夕陽在海平麵上放出萬道霞光,灑在甲板上,使每個人身上都披著一匹紅色的錦緞。

“右舵五度。”站在船首的哈迪船長手握著望遠鏡,大聲地呼喚。船員將這個命令迅速地執行了。

“升起三角帆。”哈迪繼續喊道:“小夥子們,動作快點。我們得乘著這股風力加快速度,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三個船員飛跑到副桅杆邊,喊著口號,很快將三角副帆升起來。

夕陽已經碰到了海麵,天空暗了下來。“船長!”大副口中嚼著煙草,憂心忡忡地說:“這地方可不太平,但願我們的好運能夠繼續,要瞭望哨再四處觀察觀察吧。”就在幾個月前,就在這片海域,哈利王子號和飛鳥號遇到了海盜,船上的財物被洗劫一空,生還的船員不到十分之一。

“嗯,”船長望著半黑的海麵點點頭,“托馬斯,你也去瞭望哨,和裏奇一起看看。一個二十多歲的,一頭金發的小夥子敏捷地爬上瞭望哨,兩個人緊張地用望遠鏡四處眺望。

一個半米高的浪頭迎麵打過來,船首忽地抬起來,然後猛地一沉,濺起了一片水花。“船長!”瞭望哨傳來托馬斯的急切的呼叫:“四點鍾方向,發現一條船,距離大概四海裏。”

船長和大副迅速從船頭來到右舷,遙遠的地平線上,有一個不起眼的黑點。船長舉起望遠鏡。是一艘全帆鼓滿的船,正乘風破浪,極快地向埃及王號駛來。

“快!快!所有人注意了,所有人注意了,有一艘不明船隻正向我們駛過來,有可能是海盜!炮手就位,裝彈!其他人趕緊拿起武器!如果真是海盜,我們得給點滋味給他們瞧瞧。”船長發出緊急命令。為了防備海盜,埃及王號在出港之前在左右舷各裝了六門滑膛前裝炮,因此哈迪認為自己並不是手無寸鐵任人宰割的綿羊,至少應該是一條齜牙咧嘴的獒。

“托馬斯,你繼續觀察,隨時向我彙報情況!裏奇,你向對方打旗語,詢問身份。”

“是!船長!”裏奇舉起信號旗,不斷地打出:請問您是哪個國家的船隻。

甲板上頓時亂成一團,船員們四散跑開,十二個炮手迅速來到右舷倉,推出火炮,點燃火把,裝好實心炮彈,嚴陣以待。裏奇雙手的旗幟舞得虎虎生風。但是對方沒有回應,仍然高速前進。不一會兒,離埃及王號隻有不到三海裏的距離了。

大副手裏也操起一支毛瑟槍,不斷地將口中的煙草翻動著,一會兒左頰,一會兒右頰,大顆的汗水從那頂破舊的水手帽邊流下來。白發蒼蒼的哈迪船長目光堅定,緊繃著臉,一動不動地望著那艘漸漸駛近的船。“要節約彈藥,通知下麵的炮手,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開炮。”

“是!船長。”大副迅速地執行了命令。

天邊的那個小黑點越來越近,僅靠肉眼都可以看出那船的輪廓。這艘船到底是敵是友?大家都揣著同樣的疑問靜默不語,甲板上非常安靜,隻聽到澎澎湃湃的海浪聲。天更昏暗了。

“船長,這艘船掛……掛……的是骷……髏旗!”托馬斯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水手,素來有顛撲不破的勇名,但是,此刻的聲音竟抖得不像樣。

“鎮定點,小夥子,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船長抬起頭,詢問道。

“骷髏旗!”托馬斯把手環在嘴邊撕心裂肺地喊道。

骷髏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骷髏旗是加勒比海最臭名昭著的海盜——黑胡子的標誌。黑胡子裝備精良,人數眾多,而且心狠手辣,橫行海上十餘年,作惡多端,犯下無數血債,成為十幾個國家的頭號通緝對象。受害最深的英國當局甚至出價十萬英鎊的懸賞,隻欲買下黑胡子的人頭。

但是,這個黑胡子勇猛無比,兼狡詐異常,並且航海技術高超,幾次三番在軍隊的圍剿下逃之夭夭,成為各國海上商船的頭號惡夢。

哈迪船長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過遇上小股海盜,可是沒想到竟遇到最難對付的黑胡子。埃及王號的航速不過五節,而目測對方的航速至少是六節。既然跑不過,那就決一死戰吧!

“孩子們!”哈迪船長大聲說道:“黑胡子從不接受俘虜,洗劫過的船,還沒有一個生還者!與其窩囊地被砍死,不如奮力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孩子們!堅守你們的崗位,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讓我們像勇敢的戰士一樣,去麵對強敵吧!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船長說著拔出腰間的手槍:“如果誰敢於逃跑或者後退,必將先死在我的槍口下。”

哈迪船長的鎮定和鼓勵起到了預期的效果。當死亡不可避免,那麼站著死和跪著死就可以選擇了。船員們丟下手中的活計,大副趕緊分發槍支和彈藥。所有人都絕望地注視著那個迅速逼近的黑影。一個膽小的船員,因為害怕,連上下牙齒都打起架來,發出“得得得”的聲音。哈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太陽已經落下大半個臉,一群海鷗嘰嘰喳喳地掠過海麵。

“船長!好像不對勁,是一條空船,甲板上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托馬斯喊道,好像鬆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從那穩定的航向和航速來看,這艘船怎麼也不像是條無人駕駛的船。哈迪抬頭喊道:“繼續觀察!”然後拿起望遠鏡仔細看過去。確實如托馬斯所說,這條船像是被一種無形的死亡之神所籠罩,沒有一絲活氣,就像一個漂浮的海上幽靈,充滿著說不清楚的詭異。

他放下望遠鏡,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怎麼回事?難道黑胡子已經被幹掉了?是誰幹的?可是也不對,這船上表麵上看完好無損,沒有戰鬥的痕跡。世界上有誰,能讓黑胡子乖乖地束手就擒,打著白旗下船,然後丟棄了這條船?要不,是黑胡子的疑兵之計?哈迪正在凝神思索。

突然,船長的思緒被一陣嘈雜聲打斷了,大副猛地拉著哈迪的手:“船長,你看,那艘船突然不見了!”船長舉目望去,暗紅色的地平線上空空如也,是剩下微波蕩漾的海麵,那艘船就這樣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

甲板上鬧成一團,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老天,難道是聖父聖母顯靈,將這個魔鬼抓走了?”

“感謝上帝!感謝主!”

甚至還有個人唱起了讚美詩……

難道是一艘幽靈船?哈迪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在海上度過了整整四十五個春秋。他聽老水手們說過幽靈船的事情。幽靈船出現了,必定有不祥的事情發生!沒想到今天竟然自己碰上了。看到興高采烈的船員們,為了安定人心,哈迪決定絕口不提幽靈船的事情。

“孩子們!這就是所謂的海市蜃樓,我聽我爺爺說過,隻是一個幻覺而已。好吧,大家受驚了。托馬斯、裏奇,你們都下來,讓我們為了平安度過的第二十五天幹一杯吧!”天完全黑了,埃及王號繼續在夕陽的餘暉中航行。

為了安全起見,哈迪船長安排了四個人做例行值班,比平時多了兩個。他心神不寧地走進艙房,衣不解帶地倒在床上,心中仍然在想著幽靈船的事。那不祥的事情究竟會是什麼事情呢?

他想起了遠在利物浦的家,還有剛出生不久,正在咿呀學語的孫子。在他的一生中,經曆的危險萬狀和驚濤駭浪實在是太多了,而像他這樣與危險打一輩子交道,仍然能活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

當危險成為習慣,在哈迪船長心中,危險就象吃飯睡覺那麼稀鬆平常了——他已經有一顆鋼鐵澆鑄的心。但是今晚,有股濃濃的恐懼總是在心頭揮之不散,他已經強烈地預感到這次航行一定會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能看得到的恐懼總有解決的機會,隻有看不見的恐懼才是讓人絕望的……如果這次我能活著回去,那該多麼好!還有這些活蹦亂跳的小夥子們,他們的家人也在等著他們回家呢。好吧,願上帝保佑我。哈迪船長喝下半杯朗姆酒,把頭放在枕頭上,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黎明如期而至。哈迪早早地醒了,他起身來到甲板上,觀察著東方尚未消失的啟明星,一邊修正航向。青灰色的天空上,遠遠地飄著幾朵白色的雲。“托馬斯,今天有什麼發現?”他問道。

“沒有異常,船長。”

“那好,繼續觀察。等會叫裏奇來替換你。”船長想,或許什麼事都沒有,那就到倉下去喝一杯阿利康特葡萄酒,再來一塊塗了牛油的硬麵包。他剛想走下船艙,突然眼睛的餘光感覺左邊出現了一個黑影,他轉頭望去,那搜掛著骷髏旗的幽靈船,又出現在埃及王號的左舷大約九百英尺的地方。這船來得如此突兀,就像是瞬間從海麵下冒出來。

和上次一樣,船上還是空空如也。“上帝!你到底是有完沒完?”哈迪心裏發出一聲哀歎。他大聲叫醒了所有船員,要他們再次做好戰鬥準備。甲板上的寧靜被打破了,又亂哄哄地吵成一團。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埃及王號迅速地進入了備戰狀態。

可是,這艘奇怪的船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跟著埃及王號,你快他也快,你停它也停。好像一個不離不棄的貼身隨從,既無攻擊的意圖,也沒有離開的跡象。哈迪船長發現,他幾次指揮舵手轉向,想甩開這個尾巴,可全是白費力氣。這條船就像上帝之手在操控,也跟著轉了過來。

兩條船的距離是如此之近,甚至連船舷邊彈孔和刀痕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無法找到半點生命的跡象,更別說人影。哈迪靠在左舷上,一眼不眨地盯著幽靈船,不知如何是好。他總感到有一陣陣陰森的冷氣從對麵飄過來,讓人不寒而栗。

船員們都被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驚呆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一個小時過去了,太陽升起來,又是一個灼熱的晴天。骷髏船始終鍥而不舍地尾隨著埃及王號。哈迪船長終於下定了決心,必須去探個究竟。他喊道:“湯姆,放下小艇。托馬斯、二副,我們四個人一起過去看看。”哈迪檢查一遍身上的武器,那是兩隻柄上鑲著象牙的阿拉伯手槍,是他在一次和海盜的遭遇戰中繳獲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