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中考考差了,我也不會坐在這所二流高中的教室裏奮筆疾書。

高一開學不久的一個早晨,黑板前的老師用白色粉筆嗒嗒嗒嗒地抄好滿黑板的例題,留給我們二十分鍾的時間去完成。我從筆袋裏拉出一支黑色簽字筆,打開筆帽,忽然一團紙條降落在我的桌上。打開一看,“幫我追她”四個字沒有標點符號赤裸裸地躺在白紙上,有點好笑又有點刺眼。

——何冀對我說,那是我們第一次交鋒。

虧你還是一號呢怎麼連字都寫不好?何冀指著那封代寫情書上的落款“何翼”說。我眯起眼睛看了看,不耐煩地擺擺手,差不多得了,你愛要不要。何冀撇撇嘴,還是把它收進了書包。我雙手抱臂站在一旁,抖著腿說,我覺得何翼比何冀好聽多了。何冀沒說話,背上書包就要走,我目送他走到教室門口,然後停了一秒,轉過身對我吼道,你快點啊!我這才屁顛屁顛地一邊應一邊慌亂地收拾書包,然後朝他奔去。

彼時已經是高二。

我代寫情書的能力在何冀的培養下越來越爐火純青,促成何冀和她女朋友ABCD不知道有幾對。每每寫完一份情書,我都朝何冀唉聲歎氣一番,你說我這是造什麼孽啊,真是苦了這些女孩子了。何冀就會搖著尾巴遞過來一杯麥旋風或者是珍珠奶茶最不濟也會有棒棒冰,奶聲奶氣地說,哎喲你最好啦。

我在何冀眼中是最好的人。

何冀有很多任女朋友,那些任女朋友都不知道給她們寫情書的其實是我,我就是一個幕後的角色,為何冀穿上光鮮亮麗的衣裳,然後默默地在他空窗的時候陪他回家。他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總是煩惱為什麼突然就會不喜歡那個女生了。我說那是因為你看到另外一個露著大腿的女生。他猛地一拍我的頭說,我才沒那麼膚淺。不過不瞞你說,隔壁班的×××腿真是挺細的。我回送他一個白眼,我的腿也挺細的。

其實我不敢跟他說,他哪裏算是喜歡,最多歸類到荷爾蒙作祟。屢敗屢戰,屢戰屢敗,這個成語簡直就是他的最佳寫照。不過即便他的皮囊再怎麼好看,這種“作風”問題多了,自然就會影響到聲譽。一個年級八百多人,女生四百多人,他總是這麼胡鬧,看見漂亮女生就情不自禁,過了兩三個星期又失了興趣,於是何冀是個花心大蘿卜這種言論很快就人盡皆知了。

周五我回到城南的家,父母沒有笑意的臉又明晃晃地擺在桌麵上。這種情形從中考完的那個暑假一直持續到今天,我不知道我是犯了多大的罪過可以讓他們氣到現在。所以很明智地我選擇了住宿,一個月才回一趟家,美其名曰住在學校可以節省更多時間在讀書上。開學報到那天我提著兩大袋行李,站在客廳裏準備出發,那時候我看著父母猙獰著一張臉說,你要是高中在那種學校裏還念不好,就給我去打工!我忙不迭地點頭,心碎了一地。

在家裏的這兩天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要是眼睛瞄一眼電視機都會被訓斥成不知道吃教訓的人。所以我學乖了,即使是發呆也得在麵前擺上一套全真試卷,手裏握上一支筆。

放在桌角的手機振動起來,我看到是何冀的名字,做賊般輕聲接起,喂。何冀大咧咧的聲音在另一端震耳欲聾,你有沒有空啊,一起出來唱歌唄!我捂緊了手機,說,不行啊,我在家裏,不是在宿舍。何冀好久沒答話,我差點以為是不是環境太吵沒聽到他的話,驀地他的聲音又響起,喊著,我失戀了。你不是經常失戀?我平靜地回答,因為這件事情太常見了,不至於他這麼傷神。

我沒有告訴你吧,我最愛我奶奶了。

你最愛你奶奶?

電話那頭的雜音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他沉沉的呼吸。

我奶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