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才出聲道：“棄了吧。”
“什麼？”
這一回，李琅說得更加明顯。“棄子。”
“現在抽身，怕是東平王那邊……”
“怕是他已然查出些什麼了。”李琅淡淡道，“即便布莊不出事，他對我的懷疑也不曾減少過。”他拂袖起身，麵朝夜色中的青山淡然而立，“棄了雖是可惜，但總比引火燒身，到時斷臂也未能止毒。”
言下之意，是不要讓錦華布莊的事情將他牽扯進去。
讓言蕪沒有想到的是，她的一點多心，她的關心，竟然促使韓瑀提前對李瑩玉動手。離開曲沃城不過七日，還在路上的他們就聽聞長公主李瑩玉因謀反被下獄一事。
同樣驚愕的，還有李琅。
消息傳來時，他還在清水居。繞屋前流過的溪水，潺潺如往日，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雖是夏日，卻偶有幾片枯黃的竹葉，被風垂落溪水，轉瞬又被流水帶走。
案幾上茶壺的水已經開了，咕嚕嚕往外冒著白煙。
李琅握著茶杯的手，顫抖著，濺出的茶水，打濕了他的手。
他早已料到韓瑀要對他出手，但卻不曾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他更沒有想到，李瑩玉為了護他周全，攬下了一切。
李玨離開曲沃城那天，李瑩玉對他說的話，猶在耳邊，“你若決定了走你兄長未曾走完的路，便要走到底，無所畏懼，亦無所顧忌。那個布莊，有你嫂子的心血，往後由我來負責。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與你無關。這一點，你要切記。”
無關……
李琅冷笑一聲，將手中茶杯擲入流溪中。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定下心神來。
以他父親的脾氣，怕是這兩日，便會賜死李瑩玉。李鈞是從昔年北晉慘烈的奪嫡之戰中存活下來的人，此等事最為他所忌，李瑩玉斷無活路。而她既然選擇替他攬下一切，也是不會希望他去救她。
至於韓瑀……
先是對他如姊如母的嫂子，如今是自小待他如親兒一般的姑姑李瑩玉……
韓瑀一次次奪走他身邊摯愛之人。
不就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嗎？
他可以不要，但是……
他和韓瑀之間的賬，要好好算算了。
次日清晨，言蕪三人雖是一同出發，卻都是心事重重。
韓瑀手握重要證據，揭發李瑩玉借錦華布莊與朝臣夫人結交，以此拉攏朝臣。
李鈞震怒，以謀逆之罪將李瑩玉下獄，並於第三日將她賜死牢中，也派人查抄了公主府。
當言蕪等人折返回去時，公主府已是一片破敗之相。
裏頭的值錢的東西大概早已經被官府抄走了，餘下的人正在把公主府裏的人往外趕。門口的白燈籠和白綢被扯得零落，破碎的燈籠掉在地上，被路過的人踏得更破。
進城的時候，言蕪就聽說了。長公主李瑩玉被下獄的第二天，駙馬就重病身亡了。府裏喪事，是李琅主持的。
言蕪等人並沒有走近公主府，遠遠把馬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