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庶女三娘(1 / 1)

雲朝四十二年,三月十五,天氣涼爽。

大堰的奉安是個富庶之地,未到正午,北街後的各色鋪子裏已經擁滿了人,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明媚的暖陽懶懶地灑在人們的身上。

被奉安人稱作“富街”的北街上,住著好幾門的大戶,其中,衛家的宅子修繕得最是體麵,一座精細的五進大院,門首站著兩個皂衣白褲的小廝,門匾上衛宅兩字闊氣得讓路人豔羨。

然而,今日這衛宅的內院,卻是十分不安寧。

“來人,給我潑醒了再打!”一個梳著垂雲髻頭上插著一支琉璃碎金步搖,身著鬆綠底紋織錦長羅裙,半挽半披著條秋香色軟煙羅的婦人,冷著眼,喚來幾個小子提來了一根洗衣的棒槌。

地上蜷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頭發散亂,束發的僅僅隻一根絹布,身上穿著件素色辨不出花樣的窄袖裙子,經邊上一小子拿水一潑,抖了抖睜開眼,不住咳嗽。

“夫人,她這身板,打了怕是會出人命哩。”旁邊杵著一年約五旬的仆婦,擔心地勸了一勸。

衛夫人哼了一聲,大聲道,“不過是個庶出的種,嘁,她的娘連妾都還算不上呢。”她拉過旁邊站著的一個錦衣小姑娘,護在懷裏,氣頭仍未平,“她一個人野著就罷了,居然還拉著我家華卿偷偷溜後門去看戲,還讓外人瞧見了!這不是想要毀了我們華卿的名聲嗎?!”

那華卿乃是排第五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嫡出,真真是衛夫人的心頭肉,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已經生得嬌俏可人,是個美人坯子,從她頭上的翠玉珠花和身上的綾羅嫩粉長裙足可以看出衛夫人對她的嬌寵。

地上那女孩嚶嚀了一聲,怕是被棒槌嚇住了,茫然不知所措,最後巡視了一圈,把目光移向了華卿。

華卿卻沒有動作,隻是看那幾個小子狠狠打了一番自己庶出的姐姐後,才扭捏地要去摟她娘親,撒著嬌道,“好娘親,我看三姐姐也知錯了,就饒她這回吧。”

這時,身後那個跟著華卿卻一直未說話的小姑娘也抬了頭,鼓起勇氣文文弱弱道,“五妹妹說的即是,請娘饒三娘一次罷。”

那姑娘清雋秀氣,年歲也差不多,也是個庶出的姑娘,排行第四。

衛夫人聞言瞪了那姑娘一眼,碎道,“雪卿,你也是個該罵的,當時你也在,怎麼不阻止那丫頭?”

四姑娘雪卿聽了這話埋下頭,不敢再勸。

衛夫人卻十分聽得女兒的話,再怎麼不情願也叫小子們停了手,讓管事大娘福嬸使人將三娘抬回她自個兒的偏院,自己領著華卿回了正院。

福嬸將人送回了屋,喚了在水房漿洗衣服的三娘丫頭菱兒,說是她家三姑娘惹惱了夫人,吃了頓板子,叫她趕緊回來照看著免得又生出什麼後患。

菱兒雖然跟著三娘這麼個遭嫌棄的“主子”,卻很是忠心,一聽說三娘有事,馬上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看著趴在塌上昏死的三娘,氣了個仰倒,卻也紅了眼睛。

福嬸到底念著三娘這孩子可憐,將身上的一貫錢予了她,道,“我曉得三娘沒有什麼私房,這一貫錢你先拿去買藥,就當是借的。”

菱兒深知這院子裏因衛夫人不待見三娘,連小子仆婦丫鬟嬤嬤都可以欺負到她們身上來,如今隻有福嬸時不時幫襯一下,心底感念她的恩情,點頭收下,看著塌上的三娘,眼淚又流了下來,“福嬸兒,真不知三娘何時才能過完這苦日子,我看夫人,好像連一份薄嫁妝都不曾為三娘備呢。”

福嬸亦是歎了一口氣,安慰道,“你隻管好好照顧好三娘,就算別個不認她作主子,也還是有你的。”

菱兒點頭,道了謝回屋去,心道不知三娘何時醒來,上一次挨夫人的打都昏了一日呢,這日別出什麼事才好。

她朝著塌上望了望,這一看,卻嚇了一跳,更多的還是驚喜,“三娘?你……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