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這些事藏在心中,不潰不腐,讓她時時刻刻心神難寧,各種苦楚,無人能解,她如今終於有膽量和機會說出來了。
“哈…哈…哈!”南蘭聽到這裏,忍不住大笑出聲,把手裏緊緊攥著的,早已冰涼的早餐狠狠砸向地麵,雙眸含血,咬牙道:“哈哈哈,真心相托的…棄她如敝屣,她待之以誠的…推她入地獄,顧念珠上輩子是做了tm的什麼孽,這一生才由著你們這般踐踏、欺淩!”
正此間,隻聽得房間內一聲巨響,一直站在那裏如雕像般不動不語的明澈,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一時間迅速轉身,第一個衝進了病房。
南蘭緊隨其後,剛跑幾步,回頭看那二人也跑過來,停下來吼道:“你們還敢一起出現在她麵前,是覺得她活到現在還沒死命很大嗎?”
走廊的一處角落,景珅問訊趕到醫院,已經在那裏站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知道,原來真正的念珠,竟是這般千瘡百孔的樣子,可回想過去,她在他的麵前,永遠都那麼溫暖體貼,事事周全。當所有人都往念珠病房衝的那一刻,他也抬起了腳步,可是又放下了。
和第一個衝進去的人相比,他一開始在時間上就晚了一步,可時間沒有捷徑可走,無論後來他怎麼努力,也無法把那一步補上,注定一步遲,步步遲。
明澈在第一時間衝進房間,卻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嚇到,念珠不知何時醒了,一個人下了床,床頭的玻璃水杯落到地上,碎了一地玻璃碎碴,她赤足站在上麵,地板上一片血跡,她的臉色白如殘雪,眼睛空洞縹緲,明明在看著門的方向,卻又好似穿過它看著誰也不知道有多遠的遠方,她整個人像是進了夢魘,張揚著手臂,唇齒不清地喊著,“不要…不要丟下…筱筱…一個人!”
明澈健步來到念珠身邊,明明心裏痛到要發瘋,卻不得不竭力抑製,動作輕柔地把她小心抱起,又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他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緊緊抱著她,直到南蘭叫來醫生。
他對她說,“從今以後,你有我!”
有時候,時間是埋葬往事的唯一方式,有些事,隻有埋葬了,才能繼續波瀾不驚地活下去。可於念珠而言,她的生活從來算不上波瀾不驚,這些年她看似靜如湖水,其實不過死水微瀾。
這些年,死,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可是她卻不能,父親滿身血跡地躺在手術台上,留給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念珠,好好活下去”,父親的氣息微弱而蒼白,在場的很多醫生和護士都沒有聽清楚,可她卻聽得明明白白。
父親說的是念珠好好活下去,不是筱筱。從小到大,隻有當她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時,父親才會叫她念珠,然後很嚴厲地懲罰她。叫她念珠的父親,說出的話,她從不敢違逆,所以唯有逃離,像瘋了一樣逃離山城,隨便一座城市,隨便一個與過往毫無牽連的理工科大學成了她的棲身之所,封鎖記憶,從此天涯路遠,遙思故鄉,征程永遠無期。
大雨滂沱,傾天而泄。
念珠坐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的雷霆暴雨,她一直很怕下雨天,可今天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怕,那些不堪的往事像是被鐵籠困住的猛獸,此時不斷地發出怒吼,想衝破封印逃脫出來,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不會再被它逼到發瘋。
數不清的雨滴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地砸向地麵,也砸在她的心口,她想著,就這樣被砸死了…也是好的。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她不再是一個人了。從來到醫院到現在,明澈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一步,南蘭幾次幫她趕他走,他都置之不理。
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他跟她說,“念珠,命運讓我無緣你的過去,但是你的餘生,我一定絕無缺席。”
念珠一直望著窗外,久久無言,後來,她笑著對他說:“明澈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我第一不信的,就是諾言!”
可是他說,“沒關係,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教會你再次相信諾言,我明澈的諾言。”
念珠依舊望著外麵的如注大雨,凝神聽著雨滴“嘩嘩”墜落的聲音,你的諾言,可你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