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五色石,有誰不想到它源自中華民族借一位創世女神之巨手,譜寫出的那篇天地大文章?一兩千年前的漢晉古籍記載了這個東方民族的族源神話:當諸多部族馳騁開拓、兼並融合而造成天傾地裂,水災火患不息的危難時刻,站出了一位曾經摶土造人的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淮南子·覽冥訓》),重新恢複和創造天行惟健,地德載物的民族生存發展的空間。在烈火中創造自己色彩的五色石,凝聚了這種天地創生,剛健渾厚的品格,自然也應該內化為以文學一文化學術創新為宗旨的本書係的精神內涵和色彩形態,探索一條有色彩的創新之路。
經由“天缺須補而可補”成為民族精神的象征,其缺者的大與聖,其補者的仁與智,無不可以引發創造精神和神思妙想的大爆發。何況人們又說女媧製作笙簧,希望在創造性的爆發中融入更多美妙動人的音符?李賀詩:“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歌詠的是西域樂器箜篌,朝鮮平民樂曲《箜篌引》,可見精神境界之開放,誠如清人所雲:“本詠箜篌耳,忽然說到女媧、神嫗,驚天人月,變眩百怪,不可方物,真是鬼神於文。”(黃周星《唐詩快》)創造性思維既可以正麵立意,又可反向著墨,如司空圖《雜言》:“烏飛飛,兔蹶蹶(烏與兔是日月之精),朝來暮去驅時節。女媧隻解補青天,不解煎膠粘日月。”當然也可以融合多端,開展綜合創新,如盧全的古體詩:“神農(應是伏羲)畫八卦,鑿破天心胸。女媧本是伏羲婦,恐天怒。搗煉五色石,引日月之針,五星之縷把天補。補了三日不肯歸婿家,走向日中放老鴉,月裏栽桂養蝦蟆。”這就把倫常幽默、月宮神話,也交織到煉石補天的神思中了。更傑出的創造,是把煉石補天神話的終點當作新起點的創造。這就是曹雪芹的《紅樓夢》,把女蝸煉石補天時被棄置的一塊頑石當作通靈寶石,帶到人間走了閱盡繁華與悲涼的一遭,寫成了“無材可去補蒼天,枉人紅塵若許年”的“天書”與“人書”相融合的精神啟示錄。由五色石引爆的這些奇正創新、綜合創新和跨越式原始創新的豐富思路,應該成為我們書係的向導,引導我們進行根底紮實,又五彩繽紛的學術探索,或如宋朝一位隱居黃山的詩人所雲:“我有五色線,補袞袞可新;我有五色石,補天天可春。”(汪莘《野趣亭》)
我們處在改革開放的時代,世界視野空前開闊,創新欲望空前旺盛,學理思維空前活躍。伴隨著中華民族的全麵複興,思想學術文化已經以其無比豐厚的成績走人了一個新的紀元。但我們也迎接著全球化和市場化的撲麵而來的機遇中的嚴峻挑戰。高科技對文學生存方式的強勢介入,市場機製對文學生產的批量性推動,消費時尚對文學潮流的極端吸引,以及網絡、圖像參與其間的新媒體文學表達形態,包括林林總總的電視文學、攝影文學、網絡文學、手機文學、圖說文學等形態的火爆滋生,令人深刻地感受到今日之文學已遠非昔日之文學了。對於原有的文學格局、形態和秩序而言,這裏所麵臨的泛化性的消解和創新的包容的挑戰,嚴峻地考驗著當今學術界的學理擔當能力。如果說在某些領域,在某種程度上,也出現了一些與女媧神話類似的“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的危機,大概也不應被看做是危言聳聽吧。那麼,又從哪裏找到補蒼天的五色石,立四極的鼇足和止淫水的蘆灰呢?若能夠由此寫出女媧煉石補天的新篇,也是本書係不勝翹首企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