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天空蔚藍如洗,太陽穿透雲層,陽光在潔白的雲中閃耀。聖榆校門前的花壇裏,一盆盆鮮花迎著陽光吐出芬芳。

聖榆的學生們進進出出。

小米走出校門口,拿出手機看一下時間,是五點半。呼,還好,尹堂曜命令她不許遲到,必須在六點鍾之前趕到"欣欣",和他的朋友見麵的地方就定在那裏。"欣欣"距離聖榆校門口大約隻有十五分鍾的步行路程,她不用著急,慢慢走過去就可以了。今天有了一些風。

在盛夏,風是大自然最好的恩賜,無論太陽多麼酷熱,可是隻要有風,身上即使出汗也會被吹得格外涼爽。

小米撐著銀白色的太陽傘在人行道悠閑地走著。

路邊,店子的玻璃被陽光照耀得晶晶閃亮,她忍不住停下來向精品店的櫥窗看去。哇,好可愛的小擺設們,其中有一個綠色瓷質的青蛙儲錢罐,兩隻青蛙甜蜜蜜地笑著依偎在一起,母青蛙的頭上還有一隻大大的紅色蝴蝶結,嗬嗬,它們笑得太開心了,小米也跟著笑了起來,心情變得象陽光一樣燦爛。

目光從青蛙儲錢罐上離開,她忽然睜大眼睛,櫥窗的右上方擺著一隻布偶天使!

白色的天使。

身後一雙潔白的翅膀。

那雙翅膀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好像是水晶,薄如蟬翼,晶瑩剔透,有一種柔和的光澤。

她怔怔望著櫥窗裏純白的布偶天使。

手指無意識地撫摸上玻璃,指尖仿佛可以透過玻璃輕輕觸到天使的那雙翅膀。

布偶天使忽然被售貨小姐拿走了。

小米急忙踮起腳尖從櫥窗外向店子裏麵看,隻見售貨小姐將布偶天使裝進一隻精致的紙袋,微笑著交給一個背對著她穿白色襯衣的男生。

她沮喪地歎氣。

手指還停留在剛才的位置,可是布偶天使已經沒有了。她心底一陣空蕩蕩的失落感,隱約可以聽見玻璃門打開了,穿白襯衣的男生手拿紙袋走了出來。

櫥窗的玻璃被夏日的陽光照得象鏡子一樣亮。

小米麵對著櫥窗。

穿白襯衣男生的身影映照在鏡子般的玻璃櫥窗上。

他右手拿著紙袋。

他的襯衣潔白得仿佛有淡淡的光芒。

他走到停在路邊一輛白色寶馬的旁邊,打開車門。

他握一下手中的紙袋。

他低頭微笑。他的微笑--

在玻璃櫥窗--

在小米的指尖--

輕柔地--

輕柔得象一道光芒--

綻放……世界突然變得如此寂靜。

萬物失去了聲音。

車輛和行人在街上來來往往。

可是,靜得什麼都聽不到。也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隻有太陽穴的血管在"砰、砰、砰、砰"地響。

突然間天地很大。

而呆立櫥窗前的她很小很小。白色寶馬開動了,在喧鬧的街上,從她身邊緩緩駛過,離那櫥窗隻有不到三米的距離,就像那次在寂靜的山路中一般,從她身邊緩緩駛過。

烈日下。

小米慢慢轉過身。

她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驚人。

是--

他嗎?

是他,對不對?!

白色寶馬漸漸消失在街的前方,漸漸被眾多的車輛湮沒。突然--

小米朝著白色寶馬消失的方向奔跑!街上奔跑的聲音!

行人們吃驚地紛紛回頭。

隻見一個女孩子拚命在人行道上奔跑,她的短發被風吹亂,她的白色裙子被風吹得飛揚!

她拚命擺動雙臂!

她的臉跑得通紅!

仿佛隻是靠著本能,奔跑中她閃過前麵一個一個的行人,呼呼淩厲的風聲也使得行人們紛紛避讓。

她跑得那麼快!

她跑在人行道的最外麵,用所有的力氣去跑,她要追上那輛車,她要追上那輛車!

翌--

翌!是你嗎?

是你嗎?翌!裴翌!!

那是不是你--

裴翌!

風狂亂地吹在臉上,她奔跑的腳步也開始狂亂,太陽照得大地白花花暈眩一片,她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笛----"

刹車聲鳴笛聲尖叫著響起。

司機氣急敗壞地猛踩刹車從車窗探出頭,對那個狂跑在街中央的女孩子喊叫:"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想死也不要害死我!"

車輛混亂成一片。

小米呆呆地站在無數車輛中間,汗水將她的發絲狼狽地粘在臉上。她聽不見那司機在叫罵些什麼,隻是,在她的視線裏,最後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白色寶馬的影子也消失了。什麼都消失了……她呆呆地走回人行道上。

盛夏的太陽依然酷熱,汗水將她的後背濕透,風輕輕吹來,她一陣陣地冷。

呆呆地走著。

身邊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可是,統統都是陌生人,統統跟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呆呆地站住,心中寂靜的空白。熱辣辣的陽光裏,忽然她身子滑落,靠著音像店的櫥窗,就那樣坐在人行道的地磚上。抱住膝蓋,把腦袋放在雙腿的膝蓋上,她呆呆望著車來車往的街。

然後--

淚水流淌下她的臉頰。音像店的音箱裏放出一首歌,在下午的街上輕輕飄蕩--

"……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嗎

還有可能嗎

這是命運的寬容還是

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下午時分的人行道,小米呆呆坐在音像店前的地上,一雙雙過往路人的腳,白色的裙子如失血的花瓣。

她哭了。

淚水瘋狂地在臉頰蔓延。"……

如果這是最後的結局

為何我還忘不了你

時間改變了我們告別了單純

如果重逢也無法繼續失去才算是永恒

懲罰我的認真是我太過天真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愛的人

為你等從一開始盼到現在

也同樣落的不可能

……"喧鬧的街頭。

在音像店的櫥窗前,在轟轟地響著音樂的兩個音箱之間,小米哭出了聲音。

這一刻,她寧可讓全世界都聽見她在哭。

如果全世界都能聽見她的哭泣,那麼他也可以聽到對不對?

眼淚浸痛了麵頰。

她放聲哭著。"為什麼哭呢?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情嗎?"一縷柔和的聲音從哭泣的小米頭頂傳來。

然後是一個輕輕蹲下的修長身影。

一方潔白的手帕。

手帕放到小米的手中,而那修長的身影就像樹蔭般為她遮住了烈烈陽光。這聲音……

熟悉得恍若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窒息著--

小米緩緩緩緩地--

抬起頭。裴優看到的是一張淚痕狼狽的臉,女孩子的臉已經哭得微微紅腫,鼻子是腫腫的,眼眶也是腫腫的。

當他泊完車回來時,看見那個女孩子靠在音像店的櫥窗前哭。

她哭得那麼傷心,純白的裙子已被街麵的地磚染上了汙漬。她哭得毫無顧忌,哭得就像童話裏迷失了的愛麗絲。

她哭著抬起頭。

眼睛裏滿是星星亮亮的淚光。

裴優的心被"砰"地一撞,忽然間怔住,忘記了該說什麼。就在這一刻,白裙子的女孩子突然震驚地睜大眼睛--

"翌!"

她抱住他,將他抱得緊緊的,仰起麵孔,淚水從她的眼睛漫過麵頰漫過下巴滴落在他的白襯衣上。

"翌--!"

她哭得哽咽,滿臉淚水,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千萬隻火把齊齊在眼底燃燒。她哭著叫一個很奇怪的名字,雙臂緊緊抱著他,抱得那麼緊,仿佛是在用整個生命擁抱他。

裴優怔住。

他怔怔站在她雙臂的擁抱中,低頭望著她流淚的麵容。晶瑩的淚水象一片片的星芒,星芒般的淚水浸透他的襯衣,浸入他的肌膚,滾燙滾燙。那天陽光燦爛。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看向人行道中的他和她。

男孩子看起來那麼溫柔。

女孩子哭得象個精靈。

她和他擁抱在一起。

風輕輕吹。

音樂輕輕在空氣中飄蕩。

唯美清新的畫麵。

陽光就像千萬星星般在她和他身上閃耀。直到一個亞麻色頭發的男孩子驚愕地從人群中衝出來,怒吼:"喂!你們在幹什麼--?!"

欣欣酒店裏。

服務生們好奇地偷偷打量靠窗的那一桌客人。

今年很流行白色嗎?

一個男生俊雅斯文,他穿著白襯衣,柔和的微笑令許多女服務生目醉神迷。

他的對麵是一個亞麻色短發的男生,鼻翼有細細的鑽石,帥氣得炫目。亞麻男生也穿著白色襯衣,衣料上的暗紋優雅精致,然而此刻的他抿緊嘴唇,麵孔繃得緊緊,渾身籠罩著一種駭人的低氣壓。

亞麻男生的身邊是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她靠著落地玻璃窗,陽光將她包圍,麵容看不大清楚,一頭細細絨絨的短發在跳躍的陽光中有令人憐愛的光芒。

自從他們進來後,彼此間沒有說話。

氣氛古怪沉寂。"咳,"裴優摸摸鼻子,微笑,試圖打破令人尷尬的僵局,"曜,還不快幫我們介紹。"

尹堂曜手指僵硬,嘴唇略微蒼白。

他忘不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小米滿麵淚水擁抱裴優,她好像渾然忘記了一切般狂喜而絕望,這種神情他以前從沒有看到過。

"曜!"

裴優見他冰冷沉默,不禁苦笑,知道這小子肯定還是在生悶氣。他轉向窗邊的小米,微笑說:

"你好,你就是小米嗎?"

小米怔怔望著他。

她的目光裏好像有一隻出神的靈魂,徑自望著他,她的呼吸很輕,仿佛他是脆弱的泡沫,隻要用力一呼吸就會破碎掉。

尹堂曜瞪著小米,僵硬的手指在腿上握成拳,指骨隱隱青白。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用這樣一副神情去凝視他最好的朋友!他恨不能搖碎她的肩膀逼她把目光收回來!

她隻能看他一個人!

可是,她望向裴優的目光那麼專注出神。

尹堂曜的身子漸漸僵冷。

心髒"突"地抽痛,針紮般的疼痛慢慢擴延到全身。裴優微微皺眉,他低下頭,咳嗽一聲,拿起放在身邊的紙袋,重新抬起頭,淡笑說:

"聽說你很喜歡天使,所以我買了這個送你,希望你喜歡。"

小米打開紙袋。

純白色的布偶天使,背後一雙翅膀晶瑩剔透。她的手指輕輕碰觸下那翅膀,涼涼的觸感,手指顫一下,好像忽然驚醒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