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岸邊的礁石上,看著太陽從那邊一點一點的墜下去。五點二十分,煙火準時升上天空。
很多年前,我跟夏時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連個告白都沒有。
我抬起頭數著空中綻放的煙花,試圖去比較它和夏時曾對我說過的情話哪個更多,哪個更美。
我閉上眼睛任由絕望湮沒自己,海水漫上來,從剛及我的腳踝到沒過小腿。夏時,如果我真就這麼死掉了,你和宋曉初兩個,會不會這一輩子都帶著愧疚?
我索性脫掉鞋子,在冰冷的海水裏晃蕩著小腿。
顧堇修在這個時候打進電話切斷我的思路,我接起來。他說,“我明天就回來了,接你跟我一起走。”海風很大,我對著電話喊,“我不走,我現在跟夏時在海邊看煙火,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吧。”
不知是海風太大以至於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還是他沉默著什麼都不講。
掛了電話,我站起來逆著海浪往回走,本想找回鞋子,才發現它早就被海水衝走。
當初我看梁實秋的一句話哭的稀裏嘩啦,他說,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去接你。
顧堇修,等你再從國外回來,我可能沒辦法去接你,而如今你要走,我卻還想送送你。
第二天早上醒來,打開手機看到堇修的短信,“我都要走了,好歹也出來跟我吃頓飯吧。”
我回他,“不行啊,中午晚上都跟夏時約好了。你走的時候我去機場送你好了。”
他就什麼都不再多說。
一天後我去機場送他,在那之前我花了很長在家裝扮自己,化了我化過的最精致的妝,穿了最喜歡的那條藏青色大裙擺的棉布長裙,配一件露肩的白色短袖。還掛了一條看起來很特別的串著幾顆檀木珠的項鏈。
他拉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老遠就看著我笑。這天周喬沒有來,幸好夏時也沒有來。
他站在我麵前凝視我很久,說,“你今天真漂亮。”我笑的一臉燦爛,“那當然。”
我問他,“怎麼才回來就要走,不多留幾天嗎?”他伸出手本想像以往那樣拍拍我的腦袋,卻又在半路收回去。
堇修的眼角有湛清的光,他用一種我猜不出情緒的語氣說,“我來看看……不,我來收拾些東西,順便看看你。”
我揚著眉毛笑著看他,玩笑道,“國外的金發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到時候可別樂不思蜀,也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那個我在海邊接到的電話裏,我騙了顧堇修。我告訴他我去醫院看夏時,哭得昏天黑地,夏時就心軟了。我們都在一起那麼久了,怎麼會是一個宋曉初就可以打敗的。隻不過是這一年我不在他身邊,他才會以為自己喜歡上了別人。我對堇修說,夏時告訴我他最愛的一直都是我。
堇修彎下腰輕輕抱了我一下,“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我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為什麼?”
他說,“因為你已經很幸福,不需要我了啊。”我裝作笑彎了眼睛,使勁地衝他點點頭。
邁入安檢門之前,堇修又一次回過頭來深深看我一眼。我衝他揮著手,眼淚就在他轉回去的一瞬間落下來,狠狠砸在手背上。
我就這樣親手將那些原本陪伴在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送走。我坐著從機場回來的出租車來到海邊,脫掉鞋子將手機包包都扔在海灘上,然後提著裙子走進水裏。海水冷得讓我忍不住戰栗。
抬起頭,滿目湛藍。天空與海麵如同融在了一起。
世界好像忽然間變得很安靜,我仿佛聽見那天宋曉初逃走後,巷子裏布料撕碎的聲音,令人羞恥地回蕩著,看到暴露在空氣裏的皮膚和傷痛,慢慢地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