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向門口邁了一步,又回過頭來說:
“好吧,現在就告別吧。”
“一路平安。”她低聲說道。
米哈依爾消失在黑夜之中了。然而,他並沒有立即去找去莫斯科的車隊,而經直來到鄰居伊萬·達尼雷奇·巴涅夫的家裏。這巴涅夫曾擔任過鄉文書,後來因為他自己不喜歡這個差事,就回到村裏打魚為生。他知書達理,村子裏的人都很尊敬他。米哈依爾不止一次地和他一起出過海,兩人的關係也非常好。
米哈依爾急匆匆地敲開了巴涅夫家的門,來到了他麵前:
“事情是這樣的,巴涅夫,有些你已經知道,我就全對你說了吧。我要學習,家父說死也不準,我就隻有遠走到莫斯科的學校去學了。你給我開一張通行證,我一定好好謝謝你。你快點寫吧!親愛的,不然我就趕不上去莫斯科的大車隊了。”
這個伊萬·達尼雷奇·巴涅夫目睹了尼科林節羅蒙諾索夫家發生的一切,對米哈依爾有些同情。現在,他聽完小客人的彙報,心中暗自讚賞。他若有所思地掐了掐鵝毛筆,準備答應他的請求,在沒有瓦西裏·多羅費依奇允許的情況下。
“小夥子,你可真有心計呀,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什麼讓我給你弄省辦公身份證了。拿去吧,現在在莫斯科沒有身份證可是要挨皮鞭的”。他邊說邊給米哈依爾開證明:
“茲證明米哈依爾·瓦西裏耶維奇·羅蒙諾索夫於1730年12月7日動身前往莫斯科並出海,此證明有效期限截止於1931年9月;在此期間本人願為其作保繳納人頭稅。鄰居伊萬·巴涅夫簽字”。
一個錢沒有是不能趕路的,舒勃內幫了個忙,給了他三個盧布。這些錢在莫斯科長期住下來是微不足道的,但這個數目也就不算少了。當時阿爾漢格爾斯省的一個木匠或水手,每月工資也不過一個半到兩個盧布,隻有有經驗的舵手每月才能掙到三個盧布。
米哈依爾從巴涅夫家出來,大車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發了。他背著口袋沿路在後麵追趕。他的腳步是那樣的堅定有力,腳下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他抖擻精神,越走越有勁。第二天快傍晚的時候,他看到了大車隊的影子了。這時,他仍不覺得累,他有機會回首走過的路,一片銀海中波濤起伏,有山岡、有小島、還有溝壑……再往遠看,就是他那可愛的家鄉,他似乎感到了孤獨,他過去的生活將被中斷,家人、朋友都不知何時再相見……
車隊又遠去了,他來不及回首,也來不及遐想,又匆匆的趕路了。
瓦西裏·多羅費依奇悶坐在桌上旁邊,桌子上放著米哈依爾留下的一張便條。巴涅夫跑來告訴他昨晚發生的事,並給他讀了那張條子。瓦西裏心裏明白,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未來的當家人,為了學習,為了去莫斯科求學,為了那把他引上歧途的知識而扔下自己的家,撇下他那年邁的父親。他已弄到了身份證,可見這事他已是埋在心裏很久了。不僅如此,巴涅夫簽署的證明書上寫著,他兒子米哈依爾去莫斯科和出海的期限是明年9月。這期間還得為他,為一個流浪漢繳納人頭稅!如果到期不回,還不知要給他繳多少年。人們會從背地裏說長道短,評頭論足。他的家成了全村人談論的新聞話題。他現在真的成了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人了,他拚命的幹活、攢錢,為誰呢?還有什麼意思呢?
別人問起他,他這樣說著:
“他在城裏住不了幾天就會知道:就是一塊麵包,也是家裏的容易到手。我們的家,感謝上帝,在村子裏還不算是末等的,他看看莫斯科,就會轉回來的。”
他安慰著自己,但他也知道米哈依爾想幹的事不幹成,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事實果真如此,這米哈依爾如同滾滾的洪流,一去不複返。
大車隊好像一支小蟒蟲,在銀海裏向前蠕動著,走了近三個星期來到了莫斯科城。這是一座大城市,它到處是數不清的教堂和高樓大廈,寬闊的馬路,車來人往,川流不息。小商販的叫賣聲,車夫的吆喝聲,清脆的教堂鍾聲,在凜冽的晨空中回蕩著。
米哈依爾在村子裏的穿戴可算一流的,可來到這大城市,還是顯得有些土氣。他好奇地四下張望著。大街上,大批的軍隊,前麵是步兵,後麵是騎兵,還有馱運武器的運輸部隊,他們不知是駛向何方。
米哈依爾來到了一個彩旗林立的廣場前準備穿心而過。
“喂,喂,轉回去!”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喊起來。他左右看看沒有別人,知道是對他喊的。兩個全副武裝的警衛隊員快步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怎麼搞的,你聾啊?今天這裏戒嚴你知不知道。”
“今天這要幹什麼?”
“走開!”其中的一個看著米哈依爾覺得不像本地人。“你是從哪兒來的,小夥子?喂,謝苗,檢查一下他的證件。”謝苗伸手接過了這個可疑的小夥子遞過來的證明,看了一眼巴涅夫的簽字說:
“跟我們到偵查廳走一趟吧。老弟,現在可不像平常。新皇上舉行加冕典禮,命令我們把所有的流浪漢和形跡可疑的人統統送偵查廳。那會弄清楚的。”
警衛隊員把他領進一間大房子裏,把他交給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米哈依爾就把他的證件拿走了。這屋子裏有很多人,大概也都是外地來的吧,有坐著的,也有躺著的。米哈依爾這才感到有些疲勞,於是就頭靠圓木牆安然地睡著了。不知在這個屋子裏呆了多長時間。那個叫謝苗的警衛隊員來到他麵前向他喊道:
“你從哪兒來?你要說實話,撒謊,就不放你!你的證件上寫的是哪個霍爾莫戈雷?”
“是阿爾漢格爾斯克省的霍爾莫戈雷城。”
警衛隊員搔搔後腦勺,嘴裏嘀咕著:
“霍爾莫戈雷……霍爾莫戈雷……我們這兒好像有個人是從那兒來的……哦,對啦,小夥子,跟我走,去找文書杜季科夫。他會搞清楚你是不是說謊。他就是從阿爾漢格爾斯克來的。”
天已擦黑,謝苗領著米哈依爾左拐右拐,走的什麼地方,米哈依爾也不清楚,終於走到克裏姆林宮石頭牆邊偵查廳文書住的木房前。
“喂,小夥子,”衛兵說:“如果你騙我們,你等著瞧吧,有你的苦頭吃。”
米哈依爾沒有搭腔,默默走進門廊。
偵查廳的文書杜伊萬·彼得羅維奇·杜季科夫正在家裏睡覺。聽到敲門聲,妻子娜斯塔西雅·伊萬諾芙娜叫醒了丈夫。
“準是廳裏派人來找我,彼奇卡,開門去!”伊萬·彼得羅維奇·杜季科夫指使著兒子。
“我不是來叫你的,杜季科夫。我給你帶來個小夥子。哎,你進來呀!”衛兵說道:
“來找我?是誰家的小夥子?”杜季科夫吃驚地問道:
“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小夥子,你叫什麼來著?”
“我是瓦西裏·多羅費依奇·羅蒙諾索夫的兒子,是從霍爾莫戈雷來的。”米哈依爾一邁門檻就回答說。
“你是羅蒙諾索夫家的兒子?瓦西裏·多羅費依奇?我認識他,在霍爾莫戈雷誰不認識他呀。”
衛兵聽杜季科夫說完,他就明白了,他說道:
“嗯,這就好辦了,這麼說,小夥子還沒撒謊。他叫米哈依爾。”說完他就轉身告辭了。
“坐吧,米哈依爾·瓦西裏耶維奇!娜斯塔西雅·伊萬諾芙娜,給他找個湯勺來,彼奇卡,把凳子擦幹淨,請客人坐下。”
杜季科夫猜想:這樣一個富裕人家的兒子來莫斯科,很可能是替他父親辦事的。於是開口道:
“米哈依爾·瓦西裏耶維奇,把皮襖脫下來吧,我想,沒有要緊的事,瓦西裏·多羅費依奇不會打發你跑到這來的。”
“我是為自己的事,不是父親讓我來的。”
“為自己的事?這兒有你自己什麼事要辦啊?”
“我是來求學的。”
“啊,是——這——樣。是瓦西裏·多羅費依奇奉沙皇之命才不得不讓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