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飄了一場雪，差不離把山寨捂了個嚴實，彎彎的山路，很滑。
亮亮爺爺，像往常一樣，起來很早。他推開了房門，鑽進一股冷氣，渾身打了一個寒噤。
亮亮奶奶心知肚明，知道老頭子，又要去給娃照亮。亮亮高小畢業了，給娃娃照亮，也再是他的任務呀！都做了好幾年了。每天早晚，拄著單拐，漓拉歪斜的，費勁巴力的。連在外打工的兒子，都不叫他幹了。可他有股強勁，幾匹馬都拉不回來。
名義上是給亮亮提燈照路，實則是給上下學的娃娃們。以前，寨子裏有所小學。再後來，學生們少了，校舍又是危房，縣教委沒辦法，采取拚校措施。從山寨到學校有五裏多路，山裏娃能吃苦，走慣了山路，這都難不倒學生。可上學路上，必經一條山洞，有六七十米長，黑黢黢的，沒有一絲光燈。有時兩人走對麵都撞鼻子，更何況是一群山裏娃。剛拚校時，低年級學生，都由家長接送過。可寨子外出打工的特多，家裏都是像田亮爺爺奶奶這般年紀，身板好的可以，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咋接送晚輩上學呢？
亮亮鄰居家，有個小女孩，叫苗苗。有一天，他奶奶病了，起來又晚，結果獨自過山洞，不知是害怕，還是沒經驗，竟然撞到洞壁的石頭上，二寸多長大口子，血嘩嘩流，送到縣醫院縫了8針。花錢好說，苗苗病好了，不想上學了。原因很簡單。不敢過山洞。
前幾年，亮亮爺爺找到了村長。村長又找到了鄉長。鄉長再找到了縣長。嘴皮磨破了，可他們擺一大堆理由，不是沒有資金，就是電拉不上來，一拖再拖。咋辦？不能不送娃子上學。沒辦法，亮亮爺爺，買個手電，每天按時接送亮亮過山洞。別看手電光不大，也比沒有強，一來能照亮，不至於撞到石壁上，二來給亮亮壯膽。
剛開始，亮亮身邊有五六個同學，後來，竟有十幾個娃娃。隻聽亮亮亮爺爺拄著單拐，傳出“噠、噠、噠”的聲響，挺有節秦感的。挑皮的狗子，模仿亮亮爺爺走路的樣子，逗得娃娃們臉笑開了花。
不知為什麼，亮亮爺爺腿有些吃不消了，腫成饅頭似的。可他仍不下火線。
有的娃娃家，建議給亮爺爺補助，他說啥也沒幹。直至後來，他花錢買了大號的提燈。赫！這燈能照幾十米遠，每天早晨，他老早來到這裏，待娃娃們湊齊了，他像《紅燈記》中的李玉河一樣，高舉著提燈，頓時，洞內白亮亮的，如似白晝一般。下學的時候，亮亮打個口哨，亮亮爺爺舉著一盞提燈，娃娃們像小鳥一樣鑽進了山洞。
一晃兒，亮亮高小畢業了。按說，他這個提燈人也該下崗了。原因很簡單，他孫子不用接送了。可是，他把接送娃娃過山洞，成了自己職業，光那盞提燈，每月換幾次電池，花上二三十塊，他從不吝嗇錢。老伴曾問過他：“你啥時退休呀？”他笑笑說：“直到我走不動，爬不起來了，我就退休了！”
這天早晨，太陽沒露頭，亮亮爺爺穿上老山羊皮襖，拄著單拐，走出房門。
突然，回轉身，亮亮奶奶以為風雪大，就不送娃娃過山洞了。
“燈！”
亮亮奶奶明白了，原來他忘帶燈了。亮亮遞給他燈，或許是天還亮，還是他腿腳不利索，連院子都沒出去，隻聽“叭”的一聲，摔倒了，老半天才爬起來。
亮亮奶奶聞聲跑了出去，一邊攙扶他，一邊嗔怪地說：“我說老頭子，你當你是小孩呢，扔下六十奔七十了，連命都不要了，這麼大的風雪天，還跑出去幹啥？”
亮亮爺爺撲拉身上的雪花，不顧身上的疼痛，心裏卻想著給娃娃們照亮呢。
亮亮奶奶把他攙扶到屋裏。
他舉頭看了一眼掛鍾，又要下炕。
亮亮奶奶明白了一切。
她一把奪過亮亮爺爺手中的燈，披上老山羊皮襖，推開房門，衝進了茫茫的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