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給父親寫一封信,說遇到他的老同學,讓他幫我寫封信推薦一下。念了大專出來打工,還要靠賣父親的老臉,來爭取一份像樣的工作,這令我感覺很挫敗,但是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我每天都去傳達室,當我確認父親的信躺在廠務經理案頭的時候,我去了超市,買了一大兜上好的水果,去敲經理辦公室的門。
在門口,我猶豫了,不敢舉手敲門,忽然有一種想逃的感覺。
藍月發現新大陸般跑過來,一半諷刺一半調戲地說:“阿門!我們家秀秀也學會走後門了。”
我鬱悶!我怎麼就成她家的啦。但是我更多的是憋氣和羞愧,臉紅到脖子根上。想舉起來敲門的那隻手,似乎有千斤重。藍月笑完之後,看我一臉窘態,於是換了一張嚴肅的臉對我說:“去吧!這年頭,有關係不走才是傻瓜。”
我知道她在用激戰法,並且在為我找台階下。如果我不進去,我就是承認自己傻,二B!我白了她一眼,很感激她,卻依舊不敢敲門。我靈魂的純潔和邪惡在大張旗鼓地猛烈開戰。一個在鼓勵我堅持防線,保持純真。一個在罵我不知死活,叫我麵對現實。
藍月突然伸手,“啪啪!”敲了幾下門,敲完就溜走了。廠務經理來開門的時候,就變成隻有我一個人,提著水果傻愣愣地站在那裏。我一半害怕,一半膽怯地叫:“林叔好!”
聽到我叫“林叔”,廠務經理那張公事化的臉燦爛成菜花,笑嗬嗬地說:“是秀秀,是吧?”
我恭恭敬敬地說:“是的。我爸讓我替他來看看您老人家。”
“快進來!”林叔說著熱情地把我拉進屋。
我不知道麵對一個來投靠他的故人之子,他是什麼心理,但是他表現得很熱情,這份熱情讓我很感動。日後我為報答他的這份熱情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但是幾年後,我卻懷疑當初他的熱情是真的嗎?
林叔把我拉進屋,給我沏上一杯茶,之後我們一起坐著聊一些關於他那一輩人的事。我們村裏有好幾個他的同學,近況他一一打聽。有一些人在地裏刨食,像我的父親;有的人兒女成才,隨兒女到外邊享清福去了;也有混得不如人意的,有一餐沒一餐的;還有命短的,已經先行離開。林叔一片唏噓聲,他說:“分別的時候,大家都是20來歲風華正茂,如今回首,都已經白了少年頭。”聊到不幸的人,他表示出傷感,聊到得意處,他又表現得很興奮。
那天,我陪他聊了很多,一解他的思鄉之愁。我在他蒼老而堅毅的臉孔上,看到了他對家鄉的思念,我想我的親情牌打贏了。
不出所料,三天不到,我跟小麗就換了位置。
我很不好意思,我以為小麗會恨我,沒想到她一看到我就很開心地跑過來,和我握手,興奮地說:“太好了,以後我不用再為那些蟲蟲(數字)發愁了。”
我鬆了口氣,的確比起做統計報表,折紙箱簡單多了,而對這個四肢和頭腦成反比的女生,我也多了一份愧疚和憐惜,我力所能及地幫她做一些事情。如果我有空,我會幫她把工作全做了,她就在邊上玩著。好幾次,藍月私下裏問我,“你在贖罪嗎?”
我並沒有多高尚,之所以這麼做,隻是這麼做後,心裏會比較釋然,或許我隻是自己需要這麼做。而對於我的做法,藍月看我的眼神就更加濃厚了,她經常說我是個可以依靠的人。
三個月後,我提升生管助理。
那天藍月一定要拉著我請她吃蛋糕。我花二十來塊錢買了幾塊蛋糕,陪她站在工業區的天橋上吹風。她的卷發如同濃密的海藻在空中飛舞,白色的連衣裙,裙擺飄飄!腳下的車像河流奔騰而過。遠處萬家燈火。街邊燈火闌珊。我的思緒隨著夜空的氣息飄到九百公裏外的老家。我在想燕子,抓狂地想。快過年了,很多人都在說著年假的事,我想自己應該回去。可是我沒辦法回去,沒錢。出來這半年,一直是姐姐在支撐著我的生活消費。雖然我現在有工作了,但是薪水微薄,我仍然拿不出錢給父母和燕子買東西,如果空著手回去,沒臉。我終於明白哥哥長年不願意回家的苦衷,沒錢無顏麵對家中父老。
藍月撕下一小塊蛋糕送到我嘴裏,甜極了。
吃完蛋糕,我們對著蒼茫的夜空吼叫。過往的行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們。藍月突然向著天空叫:“劉育秀,你這個傻大個!”
我心想:“大小姐,我今天沒得罪你吧?我還給你買蛋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