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讀趣

作者:蘇步青

轉眼已是中秋了,月光千裏,不由勾起我對自己讀書生活的回憶。

我從四五歲私塾裏讀書識字算起,同書本打交道已有八十來年的曆史。古人說,讀書破萬卷,如果計算字數的話,肯定不隻“萬卷”了。說實在,小時候看書無所謂選擇。《三國演義》、《水滸傳》之類的小說自不必說,甚至《聊齋誌異》這樣難念的書竟被翻閱了一二十遍。

我還記得十三歲那年春天,小學畢業,利用到暑假考中學還有半年的時間,就把一部《左傳》從頭到尾熟讀了。幸虧在這之前看過《東周列國誌》,對《左傳》的閱讀起了一些輔導作用。進了中學,曾經立誌讀完《資治通鑒》,將來當一個曆史學家。可是隨著年級的升高,讀書趣味逐漸由文學轉到理科,尤其是對數學十分喜愛。因此,中學畢業後的二十年間,幾乎不讀文史詩詞,直到抗日戰爭開始。

我以為,讀書不能光靠趣味,更主要的必須有其目的性。說穿了,讀書是為了求知。很多事實表明,一個人的知識多寡,與能否實現崇高理想,關係十分密切。知識是通向理想的階梯。當然,除了讀書外,還要多實踐,使理性認識與感性認識相結合。不然的話,死讀書,會變成書呆子。回顧自己在數學教育的五十多年期間,一直以刻苦學習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教導學生,要多讀書,要精讀,學了就用,用中再學,使學生盡快超過我。這些年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被培養了出來,人家說:“名師出高徒”,不,是“嚴師出高徒”。高徒多起來了,把我這個老頭奉為“名師”,那就是:高徒出“名師”。

我雖然成了數學專家,但仍然愛好語文。我經常吟誦唐宋詩詞,特別是在抗戰期間,連清朝《二十四家詞集》在沒有標點的情況下也通讀了一遍。當時,自己寫了不少詩,填了一些詞,目的在於:通過它,表達對日本侵略者的憤怒和流離失所的痛苦,對抗戰必勝的信心。解放後,把吟誦唐宋詩詞作為調劑腦力之用,還寫了一些歌頌祖國秀麗河山的詩篇。

在中秋節的今天,讓我把四十年前接收台灣大學之後將歸大陸時的七律詩一首錄寫於下,作為對台胞的懷念吧。

蜀雲黔雨久離居,草席紙窗三月餘。

望隔層樓青椰子,潮香淡水赤鯛魚。

心悲形役聊從俗,老被人嘲尚讀書。

惟有歸歟新賦好,寧忘安步可當車。

(選自《百位名家談讀書》/曹正文 主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