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 / 3)

中年男人出了醫院,沒好氣地問老頭:“你那個丫丫在哪等你呢?”老頭說:“就在河邊。”中年男人又問:“她在那等你幹什麼呀?”老頭想了想:“忘了。”中年男人搖搖頭,隻好帶著老頭大河小河轉,轉了半天,也沒找著老頭要找的什麼“丫丫”。眼看天快黑了,中年男人對老頭說:“老人家,咱們也轉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找著你那個丫丫,我也該回家了,你也回家吧。”老頭一聽:“我回家?我家在哪呀?我得找丫丫。”說著,就一邊喊著“丫丫”,一邊沒有目的地亂走。中年男人一看,這老頭挺可憐的,他這麼沒腦袋蒼蠅似的亂走,要是出點事可怎麼辦呢?不如先把他領回家,以後再慢慢幫他找那個“丫丫”,如果真的找到了,自己花的那一萬多塊錢醫藥費也有著落了。想著,便三步兩步追上老頭,說:“老人家,你先跟我回家吧,今天不找丫丫了,明天我們再找。”老頭一聽,沒有別的辦法了,隻好跟著中年男人回了家。

中年男人家住灘頭村小橋一組,叫葛春亮,原來隻靠打魚為生,草灘成為自然風景區之後,他就和妻子小商品生意,幾年下來掙了不少錢,把兒子送去上了大學。前幾天,葛克亮在進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倒在石頭旁的老頭,就把老頭送去了醫院還替老頭交了一萬多塊錢的醫藥費,沒想到,老頭醒來之後把什麼都忘了,隻記得個“丫丫”,沒辦法,葛春亮隻好把老頭帶回家,然後給老頭照了張照片,拿到草灘有線電視台登了個“領人啟事”,盼著那個“丫丫”看到啟事之後能把老頭領回去。可是“領人啟事”登出去好幾天,也不見“丫丫”來認老頭。

這天晚上,葛春亮收完小商品攤剛進家門,老頭懷裏抱個鏡框就跑了過來:“我找到丫丫了,我找到了!”葛春亮挺高興,問:“你找到丫丫了,她在哪?”老頭把懷裏的鏡框往葛春亮麵前一舉,指著鏡框裏的一個女人一指:“就是她,她就是我的丫丫!”葛春亮一看,鼻子都氣歪了,那個鏡框是當年媽媽和爸爸的結婚照,上麵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當年的媽媽。葛春亮一把奪過鏡框:“什麼你的丫丫?那是我的媽媽!”老頭不幹了:“什麼你的媽媽?那是我的丫丫!”葛春亮要不是看在老頭那麼大年紀的份上,真想抽他兩個大嘴巴,但還是壓了壓火,指著鏡框問:“這個女的要是你的丫丫,她旁邊那個男的是誰呀?”老頭連想都沒想:“我呀,那就是我!”葛春亮一瞪眼:“那是我爸爸,他老人家三年前就死了,我親自埋的!”說完,提著鏡框就往屋裏走。老頭一聽,緊跟其後:“不可能,那女的就是丫丫,男的就是我,我想起來了,我還有張船票呢,我們本來想一起走的,對了,我的船票呢,我的船票呢!”說著,老頭瘋了似地在身上找,找了半天也沒找著,又追上去一把揪住葛春亮:“你把我的船票拿走了,你還我船票!”葛春亮一看,這老頭不但記憶失常,神經還失常呢,這哪受得了啊。想著,就甩開老頭的手:“老人家,我真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好好想想,你到底住在哪裏?我把你送家去,替你交的醫藥費我也不要了,行不行?”老頭想了想:“我好像就住在這裏,這房子跟我家的差不多,你還我船票!”葛春亮都快氣哭了:“我什麼時候見過你的船票啊?”正說著,門外傳來了葛春亮母親葛劉氏的喊聲:“春亮啊,快找找你哥去吧,他又三天沒回家了,我怕他又出什麼事了!”

葛春亮一看,趕緊跑到葛劉氏跟前,扶著葛劉氏進了屋。這葛劉氏也快70歲了,早年間雙目失明了,有兩個兒子,一老大叫葛春明,老二就是葛春亮。這葛春明從小就學了一身壞毛病,經常和不三不四的孩子一起鬼混,長大以後偷雞摸狗、打架鬥毆,三進三出,在監獄裏就過了30多年,前年,葛春明剛出來,出來之後還是惡性不改,成天在外麵鬼混。今天聽說葛春明又失蹤了,就氣不打一處來,對葛劉氏說:“媽,甭管他,你以後不要到他那院住去了,就長住在我這院得了,他愛死愛活去吧!”葛劉氏一聽:“那不行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說……”說到這,葛劉氏輕輕歎了口氣:“造孽呀,真是造孽呀。”

葛春亮和葛劉氏在這邊說話,那老頭就愣愣地在旁邊聽著。也許是葛劉氏和葛春亮說的話刺激了他,他猛地用手掐住了腦袋,使勁搖了半天,猛地眼睛一亮,直勾勾看著葛劉氏,忽然,他大步走到葛劉氏背後,大喊一聲:“丫丫,是你嗎?我是大頭呀!”老頭這麼一喊,葛劉氏身子猛地一顫:“大頭?你是哪個大頭?”老頭眼裏噙滿了淚:“這麼說,你真的是丫丫,我是你的大頭哥呀!”葛劉氏一聽,也激動了起來,尋著聲音摸過去,在老頭臉上摸了半天,幹枯的眼睛裏也湧出了淚花:“真的是大頭哥,你怎麼才回來呀!”

站在一旁的葛春亮看呆了,問葛劉氏:“媽,你這是在搞什麼?他是誰?”葛劉氏有些激動,對葛春亮說:“他是你爹呀,快把他讓到屋裏來!”葛春亮一聽,他是我爹?那死了那個是我什麼?葛春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媽媽腦子沒毛病,不會說胡話,隻好把老頭讓到屋裏,讓葛劉氏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老頭叫鄭光武,早年間是國民黨的一個上尉連長,就駐守在草灘。1949年,國民黨軍全線敗退,有頭有臉的軍官都攜家屬逃往台灣。當時,鄭光武才21歲,和妻子劉江花(小名丫丫)剛結婚兩年,兒子剛出生三個月,還沒有取名字。因為鄭光武和一個少將團長關係不錯,所以就搞到了兩張從草灘去南京的軍船票,想把劉江花和兒子一起帶到南京,然後再從南京坐飛機飛往台灣。誰知,上船那天人擁擠不堪,鄭光武拿著船票先上了船,回頭再找劉江花和孩子找不著了,再想下去,船已經開走了。

鄭光武一走,劉江花可抓瞎了,抱著孩子回到家,終日裏以淚洗麵,後來,竟哭瞎了兩隻眼睛。街坊四鄰一看,劉江花孤兒寡母,又瞎了眼睛,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呀?就勸劉江花走一步。劉江花開始還不願意,街坊老是勸,也就活了心,便和村裏老實本份的葛慶田結了婚。結婚之後,葛慶田對劉江花娘倆挺好,還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葛春明。後來,劉江花和葛慶田又生了兒子,就是葛春亮。一家四口風風雨雨就過了這麼多年。劉江花雖然和葛慶田結了婚,也好好過著日子,可他還是時不時地想起鄭光武,不知道他在那邊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他。誰知,劉江花幾十年的夢想,竟然在今天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