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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拉是在單位被兩個公安警察五花大綁帶走的。他揚著頭,兩眼怔怔的,但那反剪的右手好像還在畫拉著什麼。

這事兒發生1971年初秋。罪名很簡單,說畫拉寫了一條“反標”,直接攻擊“林副統帥”。連他所在的單位都受株連,非要挖後台,嚇得他的頂頭上司半個月沒上班。他的親朋好友私下議論說,都說他沒那個膽兒?

在單位,畫拉是個人物。他是中專畢業生,人緣好,字寫得漂亮。但他有個不良習慣,手是時不閑,沒事好畫拉,開大會,他準拿個筆記本,不知道底細的,還以為他做記錄呢,豈不知,他畫了一頁又一頁。經常在廢報紙上、香煙盒上,凡能寫上字的,準畫拉得滿滿的。有用毛筆寫的,也有用鋼筆寫就的,寫完之後,又不舍得扔,放在辦公桌上,堆成小山似的。所以,有人給他送了個綽號叫“畫拉”。

畫拉對桌是個女的,此人比他大兩歲,曾托人給他提過兩次媒,畫拉不知沒有相中她的長相,還是嫌她太多嘴多舌,反正是沒同意。從此,這女人與他結下疙瘩,咋看他咋不順眼,沒少給他打小報告,伺機報複他。那時,論幹活兒,畫拉是瞎子挑剌--沒挑兒,有些事領導還得指望著他幹呢!

可是,好景不長,單位打起派仗來了,畫拉是消遙派,又沒有什麼事可做,靠看書,瞎畫拉,來打發日子。可他對桌仍是那個女的,當上了小頭目,紅得發紫,打小報告的“特長”,終於派上用埸,總想往上爬,挖空心思尋找“立功受獎”機會。

她早就盯上畫拉,總想找茬,苦於抓不著證據,她就雞蛋裏挑骨頭。忽有一天,畫拉有病在家歇息幾天,辦公室隻她獨個兒,無事翻看畫拉寫的字,她看得非常仔細,橫瞧豎看,不是欣賞畫拉寫的字,而是從中獲一根升官的稻草。突然她的蛤蟆眼悠的一亮,噗哧一樂,竟笑出聲來。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生從畫拉的廢紙裏弄出件爆炸新聞來。

“林副統帥是陰謀家。”寫在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上,上麵四個字(林副統帥),中間一個字(是),下麵有三個字(陰謀家),拚在一起,則成這“八個字”。這在當時“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年代,寫下了這樣的字句,盡管是拚湊的,也是犯忌的。何況,有人舉報,並有所謂的“證據”,畫拉再所難逃,自然被扣上“現行反革命”的帽子。

誰知,這事兒沒過去一個月,林彪卻倒台了。畫拉也就從監獄放了出來,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他既不是反林英雄,也夠不上什麼壞人。按說,他應該吃一塹長一智了,沒有,真的沒有。沒事還是窮畫拉,且字寫得越發飄逸、蒼勁,久而久之,竟獨成一體了。

幾年以後,中國書法界多了個大書法家。他名叫華舒。是畫拉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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