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撕碎了又拚貼(1 / 2)

開場白撕碎了又拚貼

一九九五年中秋前夕,

張愛玲以她獨特的方式,告別人世。

一時間“滿城爭說張愛玲”。

一篇錦瑟解人難,重讀張愛玲亦非易事,

從史料或文本上重新地“發現”她,

該是一個窗口,藉由此你才能看到無邊的風景!不知從何時開始起沉迷於茫茫史海中,尋逡那碎瓦殘片。隻想從那零星的史料中,去認識那曆史的原狀,去觸摸傳主當年的脈搏,去感受他們的歲月煙雲。尤其是在從事多年的影像工作後,對於昏黃的照片、蒼老的往事,頓時能感受到曆史斑駁的殘影。

於是用文字、用影像,捕捉著、記錄著這些人和事就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時時纏繞著我。“今天不做,明天就晚了”的聲音一直回蕩在耳邊,如影隨形。於是我屈服了,帶著成堆的資料,帶著紙和筆,也帶著攝影機和錄影帶,從北國到江南,從東瀛到歐美,我們如一群狩獵者,追蹤著半世紀前傳主走過的足跡,記錄下他們當年的點點滴滴。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我們看到他們的身影,如斯地鮮活!如斯地動人!一九九五年中秋前夕,張愛玲以她獨特的方式,告別人世。“臨水照花人不見,滿城爭說張愛玲”,整整一兩個月的時間,報章雜誌、電視電台爭相報道憑吊,當代中國作家的死後哀榮,莫過於此了。

而早在一九九三年我們籌拍“作家身影”一係列中國現代作家的傳記紀錄片時,張愛玲就成為我們的傳主之一,“采訪到她本人”就成為我們無時無刻揮之不去的誘惑,盡管是驚鴻一瞥或寥寥數語,隻要能夠留下她悠悠的身影,就已彌足珍貴了。

於是我們透過《皇冠》雜誌社的協助,轉寄上我們的企劃書以及一封長信。經過了數個月,我們突然接到來自洛杉磯西木給導演雷驤的傳真,內容如下:雷驤先生:

收到尊函,感到非常榮幸。苦於體力精力不濟,自己的工作時間都已經縮減到實在無法交代的程度,電視影集隻好援引製片家高爾溫那句名言:“把我包括在外。”仔細看了您寄來的企劃書後又充分考慮過,所以沒能照您所囑從速答複,希望沒太晚耽誤計劃的進行。您節目內要用《對照記》裏的圖片文字,本來不成問題,可徑與皇冠接洽,當然光用它根本用不上。惟有遙寄最深的歉意。

匆此即頌

大安

張愛玲傳真的日期是一九九四年的八月十八日,雖然張愛玲婉拒我們的采訪,但我們從來就不曾放棄這念頭,我們一直“遙寄最深的希望”,直到一九九五年九月初,張愛玲被發現在寓所去世的數天前,也是她真正告別人間的三天後吧,我們在台北和莊信正先生碰麵,麵對我們的懇求,他答應回美國後一定打電話給張愛玲,希望能促成“張愛玲入鏡”這件事。對於莊信正的承諾,我們寄予最深的厚望,因為他是張愛玲晚年最接近的人。當然這希望後來是落

張愛玲住過的地方長江公寓

空了,因為就在當時,張愛玲的亡魂正在竊笑我們的“多情”呢。當然張愛玲還未完,一九九四年冬我們在上海拍下張愛玲的住所和她所描寫的十裏洋場,即使半個世紀之後,景象仍曆曆在目:公寓的陽台、夜營的喇叭、回家的電車以及那“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的月亮。然後在上海檔案館——那放租界建築圖的地方,我們意外地找到一九三七年聖瑪麗亞女校的年刊《鳳藻》,看到了張愛玲的高中畢業照,還有她的性向測驗。於是我們知道十七歲的張愛玲,最喜歡吃“叉燒炒飯”,最喜歡“英王愛德華八世”,最怕“死”,最怕“一個有天才的女人忽然結婚”,最常用的口頭禪:“我又忘啦!”最拿手的好戲是“繪畫”。因此當我們後來再翻到《傳奇》小說集,看到那些出自她親手繪製的插圖時,我們已不再感到訝異了,因為在十七歲時,早熟的天才,已露鋒芒。

柯靈先生在《遙寄張愛玲》中提到:“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她機會。”是的,張愛玲確是隻在那幾年間閃了一下光,倏起倏滅。柯老談到他初見張愛玲及與她交往經過,如數家珍,娓娓道來;相對於柯老的侃侃而談,桑弧卻以“因為幾十年沒通音信了,我很難發表意見,我不準備談”輕輕帶過。一九四六、四七年間,張愛玲與桑弧合作《不了情》、《太太萬歲》兩部影片,一編一導,合作愉快,如今卻多所隱諱,個中的信息,終究令人難以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