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1)

4

天氣很惡劣,北風狠狠地刮著,迎麵飛來的是片片枯黃的落葉,我縮了縮脖子,抬起頭看見直聳雲天的大龍樹,發現它依舊綠葉蔥蔥。

爺爺的小屋子就在大龍樹下。他沒有廚房,隻在小屋子前搭了小棚,放個小鐵灶,每天柴火不斷,邊燒著水邊取暖。有時候我很可憐我爺爺。他過得很糟糕,一條軍大衣從五十年代穿到公元二零零八,大頭皮鞋在這個冬天裏變得又冷又硬,但他沒有任何能力改變現狀,因為我爸每月隻能給他50塊錢。好在他不抽煙,省省點還是可以偶爾吃上肉。

爺爺遠遠地瞅著我,煙霧從他鬆懈的老臉前飄蕩出去,一團又一團,不知不覺熏黑了他凍僵的手和陳舊的軍大衣。

“飛雪,你爸昨天又出去鬼混了?”

“恩。”

“飛雪,你爸是個孬種。”

“恩。”

“飛雪,你爺爺我老了,吃喝不求好,隻要我的飛雪爭氣,爺爺就高興。”

“爺爺,你還會拉二胡嗎?”

“會!會!你爺爺可是個樂師!哈哈。”他興高采烈地鑽進小屋子,不一會兒就提著個上了朱漆的二胡出來了。這個二胡,曾被一層層地塗鴉過,現在已經是斑駁不已。記得爺爺還和我們住一個院子的時候,時常在夜裏拉上一兩曲,頗為動聽,但任我們怎麼懇求,他是斷不會教我們碰這東西的。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過來,爺爺始終是個寧願把寶貝帶進棺材也絕不外傳的自私家夥。

爺爺說:“這個二胡,跟了你爺爺五十年了。”

“它不壞嗎?”

“壞?好東西是不會壞的。”

“永遠嗎?”

“永遠啊。”

“嗬嗬。”

弦音悠遠,頭頂的大龍樹葉一片一片地旋下來,火爐裏的火劈裏啪啦。

老人閉著眼睛認真地拉著樂器,嘴角笑著,仿佛他還是四十多年前那個聞名鄉裏鄉外的風流樂師。當北風把青煙刮到他鼻眼裏,他被惹得老淚直下,卻渾然不知。

我抓了根樹丫,在土地上畫了貓,毛毛蟲,還有太陽花,就像小時候一樣,想象著多年以後,我是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