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雖然還隻是八月的末尾,但是秋風已經起了,如果你置身街巷中,就會感受到一絲蕭瑟的意味。
這幾個年頭,日子過得有些亂了。
去年年中,皇帝病死之後,即位的竟然是個更加無能的小孩子皇帝,每天隻知道花天酒地,完全不管老百姓死活。還是蕭鳶沉不住氣,順手就把他給廢了。而他到了年底,又居然自己坐上了帝位。這一翻動蕩,少不得要波及宮裏宮外;國山雖然是個小地方,多少也受了些影響,來往的行腳商人少了五成,乞丐卻倒是多了不少。放眼望去,一縱石板鋪就的路邊,竟然顯出三分頹敗來。
陳氏王箏斜坐在榻前,一雙比尋常婦道人家要白出三分的玉手正提針扯線在縫補一些家用。的確,天涼得這般快,不但今年的收成會大出問題,衣物也不得不盡快置辦起來了。想到這裏,王箏不禁低聲輕歎,仔細一看,她的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一雙柳葉眉之下的俏目竟比尋常女子要長上個兩分,雖然是單眼皮,卻是別有一翻韻味。
王箏在十五歲上嫁到了陳家,第二年就生了個胖小子。那孩子降生的時候,有一翻奇景,隨著孩子的第一聲哭喊,漫天稠雲開始不斷翻滾起來,在陽光下竟顯出五彩之色,就像是古書上描繪的慶雲一般。家中長輩甚奇之,以為這小子少時有此異象,長大之後必然能有一番作為,便根據這翻景象給他取名為慶之,小字子雲。
說起這陳家還頗有家底,相傳祖上是曹魏的治國重臣陳群,當時真的是家大業大,可是終究因為留戀故土,在大晉衣冠南渡的時候遲了一步,到得江左的時候已經失勢,不得已蝸居在義興的小城中。又因為渡江時走的匆忙,在北方舊居落下諸多事物,居然連族譜都趁亂遺失,搞的現在連一眾尋常寒門的地位都沒有了。但陳煜的家學淵源,不可小覷,文才筆法一般人是拍馬莫及,又寫得一手好書法,因此才能輕鬆在地方上謀得一文吏當當。一家人雖早以不複當年盛況,但難得安貧樂道,日子也倒過得安生。
這時,陳煜正在府衙公幹,十歲的雲兒也是個坐不住的主,見老爹不在沒有指導自己功課,忙不迭就跑去找鄰家沐家的小姐姐踢蹴鞠去了。王箏自小就疼愛孩子,見他的心性如此,平時丈夫又管待甚嚴,也就樂得放他去玩耍。
王箏雙手靈巧,極擅女紅,引針攢線的時候煞是好看,時間仿佛也過得快了。
估計了一下時辰,丈夫該是中午要歸家了,正當她想要收工去生火造飯的時候,忽然聽見半空裏一聲沒來由的霹靂,隱隱地還帶著無窮的回聲,隻覺得昏天暗地震耳欲聾,右手一個收勢不住,卻將鐵針刺進了左邊食指中。
就在她秀眉緊蹙欲把手指納入口中的時候,外麵一陣吵鬧,還沒見著小姑娘的身影,就聽見一口稚嫩的童音喊道:“王姨不好了!雲兒被那半天裏的巨雷給震得暈了!不但弄不醒他,這會兒好象還流了好多口水!”
王箏一聽大急,心下思付道我這兒子平日裏好端端的,莫非還患有癲癇隱疾不成?也顧不得手上傷口,喚了家中唯一的老奴沈忠,便飛身往他們平日裏玩耍的去處奔去。
陳颺覺得頭痛欲裂,但是自己的身子底下卻十分舒服,恍惚中居然懷念起了自己六歲前在家好吃好喝的日子。
他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樣,多年的鍛煉早把心誌磨礪得如同鐵石一般,隻要有一點點的神誌,便出於職業習慣,下意識地感受起周圍的狀況來。他心中一緊,自己的手腕居然被握在別人手裏,正想一提一扣反製對方的時候,誰知道全身上下一絲力道也沒有,甚至反應也變得異常遲鈍,完全跟不上自己鐵絲般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