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見
太陽的萬丈金光慢慢隱了去。我停下轉動的步伐，微微有些氣喘。
算算日子小五近日應會來看我的。他上次來看我，被我打走時說他這段時間有些事情，不會常來看我。不過當我收集到兩片梧桐葉時他便會再來的。這段時間我已經收集過兩片梧桐葉了，不過我的心痛舊疾卻發作三次。還好當年心痛發作時，有幾次是小五碰到的，是夜，我隻記得他緊緊抱著我，跟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我迷迷糊糊的，隻聽到小五滿懷虔誠地叫著神女，想來應是在為我祈禱吧！隻是心痛得太過厲害，他的其他話我是不甚聽得清楚了。小五說那葉子要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果真是如了他的願，用到了。
小五叫我心梧。
我記憶中的第一個人是小五。不，應該說，我認識的唯一一個妖是小五。自我有記憶，我便一個人生活在這兒，周圍隻有些鳥獸蟲魚這些不會說話的生物。小五跟我說這兒是天虞山。閑來無事，我時常在這天虞山上亂逛。說來也怪，哪怕我從日出走到日落，也從來不曾走離開過天虞山。因為小五跟我說過，祝餘草隻有天虞山有。所以，關於出天虞山的事，我在兩百年前便泄氣了。
小五每次來看我時，都會獨自一人去中穀那邊的老梧桐樹枯坐半日。每次都是如此，先前幾次我還問問他坐在那兒作甚，他每次對我都是愛答不理的，後來我便連問也懶得問了。
小五告訴我，這梧桐樹每十年落一片葉。我心痛時，隻要將它覆於心口便可消止大部分的痛苦，待第二日時，葉的靈氣被我盡數吸盡，便與普通的梧桐葉沒有分別了。這麼說來，這梧桐葉倒是我的良藥，我心存感激，所以即使它變成了普通的葉子我依舊會非常用心地收好。
我很惱火。因為每天看著同樣日落月升，多少有些厭煩的。可是每次說到要小五把我帶出天虞山時，小五都跟我打太極。問的次數多了我便知道他打心底裏是不想讓我出去。
對了，說了這麼多，我其實是一朵修煉成精的青蓮。
日落時，我一如既往地在深澤之上跳舞。我喜歡在碎金般的水麵上起舞，所以我跳舞不是在日落之時，便是在月圓之夜。小五每每總是嘲笑我，因為最美的日出總是在我睡夢中悄然逝去了。屈指算來，三百年來，我看過三次日出。算算其實也不少了，好歹平均每百年早起一次呢，雖然無一例外都是被逼的。
深澤是一個大的水潭，方圓四十裏都在向外噴湧著泉水。天虞山中，我最歡喜的莫過於這個水潭了。每次跳舞跳得累時，我便會赤腳走進深澤中。雖然我身子是不會沾水的，但每次跳完舞後仍舊有種黏黏的汗濕的感覺。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張開手臂，我很是享受地齊身沒入水潭之中，卻被一種陌生的觸感嚇了一大跳——我的腳被什麼東西咯到了。這個水潭，我在其中戲耍了千萬次，水中隻有成群的哈哈魚，它們經常會鬧我的手腳，可今日我下水時卻一隻哈哈魚也沒見到。似乎有些奇怪。
潛到水底，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條銀白色的長蛇，我之所以知道它是蛇，是因為它的長度和身上的鱗片與天虞山的巴蛇很是一樣。若說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它長得比小巴蛇好看些，頭頂上多了對小角。嗯，我的腳正是被這其中的一隻角咯到的。我想著用什麼方法將這礙事的角去掉才是。
這小銀蛇似乎睡著了，一動也不動。我笑了笑，費力地把它抱到了草地上。天虞山還有我沒有見過的東西，我很開心。
終於，太陽的最後一絲光亮也隱沒了，東山的半腰處，一輪不甚圓滿的月亮顫巍巍地升了起來。
漂亮的小銀蛇被我放在先前養小飛鼠的破竹筐中，我很不滿意它還在睡著。所以雖然發現它躺在這小筐中真的有些憋屈，想想它睡得也不會多舒服的，可我硬是沒有幫它理順。看它睡得那麼香，我便很好心地沒有把它從睡夢中拉出來。其實呢，我是想到自己被小五大清早吵醒看日出的那三次，每次都有想將他狂扁一通的衝動，隻可惜鬥法鬥不過他而已。我心底怕這條蛇中途被我吵醒也有類似的衝動，接著很不客氣地咬我一口就忒不值得了。再說，我還想從這條我從未見過的蛇身上多找些樂趣，還沒有成為朋友就先結了梁子似乎不大好。所以我先出去找些祝餘草充充饑。
待我吃飽了肚子回來時，發現我家徒四壁的小茅屋裏竟然坐著一位白衣黑發少年，不是小五。小五從來隻穿金色的衣袍的。看著還真不是一般地養眼，真真是秀色可餐哪！我吞了吞口水，不由感歎：那一天到晚亮閃閃的小五啥時也能提高提高點兒自己的品味呢……
“你是誰？”我鮮少說話，加上除了小五之外我到現在沒有見過其他人，嚴格地說應該是沒見過其他妖，以至於三分驚訝三分喜歡再加上三分沉浸在對小五的鄙視中到頭來隻彙成了這麼一句忒沒有內涵的話。於是話一出口，我便有些莫名其妙地泄氣。
他那好看的眉眼看著我的眼睛凜然一皺，聲音不若小五那般溫柔，倒是帶著幾分冷意道“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