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右大臣竟也到場。賓主言歡,酒酣耳熱際,阿四傳大奧裏豢養的一眾美少年舞劍,熏也主動請纓下場,明月當空,亭下如積水空明,墨發劍光,如嵯峨於雲海間,眾觀者竟癡掉了。

笙蕭間,墨發,朱纓,白玉,亮劍,燁然若神人,還有他臉上的那團神氣,舉座黯然,竟似消失不見。隻有高高殿額之上,簾幕低垂處那張輕揚的臉,此時此刻才會注視他那麼坦然。一方方,一寸寸,眉齒之間,一撥一挑,都是在為她激揚跳躍,包括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他不看她,不看任何人,隻與明月起舞,月光如那雙鳳目,朗照千裏,晃花了他的眼,讓他迷醉,狂歡。

濕熱,冷鹹,這一切她知道嗎?她懂得嗎?

熏,你醉了。

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熏回將軍,手扶廊下,風襲過,身體竟真有些飄搖。

熏十六了,也是男人了。將軍您不想教習一下您的義子?阿四一臉揶揄。

哦,今晚竟有些節目不成?

有一池鷗鷺,纖塵不染,隻怕大聲喧嘩,驚走飛起就沒得玩了。

將軍仰頭大笑,好的好的,熄滅火燭,隻我三人前往,靜夜觀鷺。

阿四打著單隻紗燈,隻能照見腳下半寸之路,三人迤迤移移的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所在。曲徑通幽,眼前氤氤雲雲竟是一處溫泉。

衫袍退卻,酒蟲上腦,熏一夜未眠,再加溫泉水滑,已不知身在何處。隻記得早上夕顏扇的那一耳光,暖閣之中隱準那個名字響起時藤壺麵上曖昧不明的笑,溪流裏撕成碎片順水飄流的畫卷……

對岸不遠處不知誰在輕唱: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聲音宛轉悱惻,字字句句讓他心驚。

紫衣這幾年端的是溫柔淑均,越發端莊得距人千裏了,隻這聲音還留存初見時的明媚妖嬈。

將軍俯於石畔,竟有些感慨萬端。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此時風息雲淡,水上飄來一盞荷葉,碧綠之上兩樽清酒。

阿四,萬事俱足,隻這鷗鷺竟在何處?

將軍請惜音,移目對岸。

咫尺間,對岸一方天地竟都是碧紗櫥,歌聲竟從那紗櫥後飄過來。隻倏忽間,櫥後亮起燈盞。

熏驚呼,口竟被將軍掩住:

別出聲,這碧紗櫥裏能望見她們,她們卻看不到我們。

那是一幅四美沐湯圖。

背對紗櫥的是明石姬,側倚於白石欄杆,榛首低垂的是藤壺紫衣,水中一對璧人婀娜起舞的是小玉和早上那個大哭的百合。

四人一絲不掛,正在水中嬉戲。

小玉和百合正當華年,隨著藤壺的歌聲,揮臂曼舞,及腰的墨發,粉紅色的入頭,纖嫩白皙的腰肢在水氣氤雲裏若隱若現,如兩團妖豔欲滴的花朵,又如鷗鷺戲水,妖聲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