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與我說去怡春院時,正在洗頭發的我張大了嘴,嘴角全是肥皂沫。

今天是某人的忌日,夫人往年都是一身素服,全天不與人說笑。

隻在晚上,一個人去庭院的水井旁,搓土為香。

今天卻要去江戶最頭牌的妓院,將軍夫人去妓院?

扮成男人就好啦。才見她一身貴公子裝束,挑扇回頭對我淺笑。

去那裏幹嘛?

去探探鬼屋。

已經四月,暖春正陽,卻從屁股根兒上串起一線涼氣。

夫人卻興致滿滿,竟還掐指來算:

不錯,那晚正是月圓之夜。日子時辰都對。

她說的是,那個日子和時辰,剛好鬧鬼。

吃人飯,拿人錢,活人的錢不好賺啊。

好吧,此時,我在鬼屋。門口。

七年之前的月圓之夜,兩人雙雙吊死在這門內屋裏。

那死了的太夫(日伎)倒也罷了,那自殺的男子可是了得。

出身貴族,天皇一品侍衛,俊美異常,卻拋家舍業橫死在這青樓之上。

死了也就死了,第二天免不了打掃,老板娘叫了和尚法師念了兩天經,算了了清淨。

隔了半月,有個膽子大的太夫,因不願意與人同住一屋,就搬了進來。

隻因與情人鬧掰了,請了全院的太夫和客人,吃吃喝喝,又哭又笑,又唱又跳的,瘋鬧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小丫頭去送洗臉水。

打開門才見,那梁上吊著一條人命。

那頭發長長的披散下來,見不到臉。

那丫頭早就嚇瘋了,四野裏亂跑。驚動了整條花柳巷。

老板娘隻好請了一個法師,好歹大著膽子進去。

把屍體放下,頭發拂上去,眾人都呀了一聲大叫出來。

後來,滿城人都知道那慘死狀:

那太夫的眼睛大睜著,比平時大兩倍不止,眼皮閉不上,聽說裏麵能看到一輪大大的月亮。

這屋子空了五六年,再也沒人敢住,真成了鬼屋。

倒有些無聊的客人去探訪,有人就想在這血光之地行那風月之事,偏選那月圓之夜。

某一日,兩人俯於室中案幾之上,月光下那婦人白光光的身體,在死的壓迫下人的極致放鬆和性的狂野,動作猛烈,幾上的杯盤碗碟逐一落下,清脆伴著那婦人格外豔絕的叫聲。

於是,早有人心癢,雖伸手不見五指,也大著膽子摸過去,挑破了窗紙去看。

初看漆黑一片,揉眼再瞧,那月光之下,案幾之上,卻人影皆無。

而那聲音卻真真的響著。

那人才覺背後已是冷汗濕透,再想回頭,隻覺身後一陣陰風吹來。

四圍裏漆黑,大著膽子望天,那之前的圓月卻不見了。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那兩個拚死偷歡的人是再無蹤跡。

那扒窗的卻也瘋了,隻說,沒月亮,天上怎會沒月亮?!

現在,站在鬼屋門前的我。

最後的一次抬起頭,確定那月亮就在天上,我的頭頂,正明娃亮。

我卻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突然消失。

已是三更天,夫人卻不讓點燭火。

月亮夠亮。

她說,月光下慘白的一張臉。

一隻手抓住她,往她手腕上套了一串血紅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