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萬紫千紅中的一抹淡綠(2 / 3)

二 戰爭:硝煙彌漫裏女性被關照的溫馨

無論是在哪裏,抑或是什麼方麵,菡子都在或顯或隱地譜寫著女性之歌,曾經“戰爭,讓女人走開!”但菡子親曆了抗美援朝,在上甘嶺的石屋、在黃繼光班生活過,並且與黃繼光有一麵之緣。她經常穿梭於槍林彈雨中,因為她是一個“兵”。在《一九六五年越南之行》中,菡子寫出了在越南戰爭中采訪的大無畏精神,上麵有美軍的飛機、下麵有地雷,還伴隨熱帶的植物纏繞、雨水泥濘和毒蛇害蟲的侵擾,但菡子圓滿完成采訪,並見識了越南人民的英勇。她具有戰士的特色,不怕流血犧牲,十分同情戰士,而且常常是作為一個“女”兵存在。她的所作所為,無愧於“兵”的稱號。她似乎有意忽略自己的性別身份,但在關注戰場與戰士時性別卻時時在場,同時,別人也總是把她當做一個女兵來看待。讓菡子感動不已的是,在戰地上戰士們都願意替菡子擋子彈。當她想到這是首長特別安排時,首長卻帶著俏皮勁兒,笑眯眯地側著腦袋:“我可沒有替你布置過,他們都有這個傻脾氣,不信你一個個地問去。”這原版的樸素的話語,讓人透過戰爭的硝煙看到依稀的美好。菡子說:“這大約是一番好意,有我可以領會的地方;可我發現他們也需要我。”④這不是什麼誇耀,而是真實的記錄。別人注意到她是一個女兵,這是對女兵的特別嗬護。她還是作為一個女性存在,不同於男士兵,雖然她一直躲避自己的女性身份,但究竟還是戰場中的一個女兵。

菡子是一個女兵,並以女兵來看待生活。她筆下常有戰爭,那是那個時代賦予的一筆特殊的財富。但她沒有正麵描寫戰爭的血腥,也沒有用英雄來貫穿戰爭,而是用女性的眼光去看、用女性的耳朵去聽、用女性的心靈去感受,用自己的筆記錄下了那裏的點點滴滴:雖然戰爭十分殘酷,山頭被削平了幾米,但那裏還有人最簡單樸實的溫馨生活,還有詩情畫意。《師長和戰士》中,“沿途都可以找到戰士的‘家’,有轉彎抹角深入山肚的坑道,有小小的石屋。……在曬著陽光的洞口,露著戰士們年輕紅潤的臉,正注視著手中的課本和畫冊”。菡子自己的結論是,“在任何地方都活躍著生命的創造力”。在戰鬥的空隙,每個人想的不是那分拚殺,而是如何生活:“石洞口或窗戶口,用炮彈殼裝著的紅花綠葉,經常是新鮮的。據說在春天,住屋四周簡直打扮得像個花園。鬆枝也被紮成牌樓、扶欄,永遠像節日一樣。”菡子從多個小小的細節入手,展示戰士的和平生活與情趣追求:夥房裏和住室裏都貼著衛生公約,戰士的小屋裏,各種自製的用具和日常用品都放得井井有條,瓶瓶罐罐應有盡有,甚至包括畫片!這一個個細小的生動,哪處透露的不是生活,不是溫馨?似乎一點也沒有讓人感受到戰爭的烏雲密布。戰士們一閑下來,還常常在裏邊吹口琴唱歌,呈現出一幅戰火之外的恬美畫麵。

更有趣的,菡子筆下的戰士常常不像是一群男子,而是滿含“小家子氣”的小姐樣兒。“戰鬥之前的準備要像少女繡花一般,沒有一點毛糙。”在這些緊張的日子裏,“這座山在我的意識裏果真像一副美好的繡架。圍繞這個戰鬥,一堆堆的戰士正在繡著不同的圖案:這裏包教包學……這些圖案的主人,都有一雙嚴肅的眼睛,他們精心地注視著自己的作業,正如繡花的少女”。(《戰鬥之前》)作者在描繪戰爭時似乎真的是女孩子在繡花一般,那麼細膩,那麼美好。作者把戰場想象為繡花架、把戰爭想象為繡花,透露出些許女性的嬌嗔、細密、溫馨。作者寫戰士,常用的是“羞澀的笑”、“柔和的青年”、“以往的溫柔”、“眼睛紅了”等,沒有表現戰士的威武勇猛,而是表現他們細膩溫柔的一麵,這是女性的關注點。沒有寫到戰場的廝殺、浴血奮戰,而是寫出了戰士的“女兒態”。這也恰恰是女性對戰爭與戰士的期待,透露出女性的浪漫視角:試圖證明我們的戰士愛和平、愛生活,他們不是戰爭機器,並不嗜好打仗與流血。

何必掩蓋自己的性別存在呢?這是違背人性與自然的。正是因為有女兵的存在,女性在戰場被關照,才給戰爭帶來一抹暖色與溫馨,使戰爭有了人生氣、人間味,不是那麼蒼涼、冰冷、僵硬!也正是有女作家的存在,也才使我們的文學更加絢麗一些。如果說茹誌鵑因女性特質的存在使十七年的中國小說多了一份亮麗,那麼,菡子則給十七年的中國散文增添了一份別致。

三 童心:女性寄托自我的珍貴一瞥

熱愛孩子是婦女的天性。女性的寫作、話題常離不開孩子,也許是因為孩子是婦女孕育而生的,二者具有更緊密的血緣關係。相對於男性,女性與孩子更貼近,也更熱衷於談論孩子,孩子也最容易體現女性的愛心。

在菡子的散文中,孩子占有很大的比重。她表現孩子既是天性使然,又是一種心理寄托。菡子寫了很多有關小朋友的故事,這裏麵仿佛寄托著菡子那顆潛意識裏想說而又沒機會或者說沒有明確的思想。對於這,隻是淺淺的淡然,一不小心就會被集體的洪流淹沒。好險,還是留下了一絲縫隙,讓人窺探到了菡子的“秘密”。

《八隻小貓》裏作者坦言:她並不特別喜歡活的或者別的什麼貓兒,可是家裏的八隻景德鎮的瓷小貓,因為“一隻貓一個姿態”,“它們的一切都是活的,簡直就是八雙帶長睫毛的調皮而聰明的孩子眼睛,連那天真稚拙的姿態也像”。如果沒有女性的那份源於自身的非主流感受方式,沒有那顆真摯的童心,誰能寫出如此可愛的一筆?

“迎麵走來幾個健步的孩子”,不管是小珞嘉“縮著脖子,垂著眼皮,顯出溫順、驚慌的樣子”,還是饞糖卻把糖給了勇敢的叔叔的端午,抑或小引淮的自述……讓人心酸的懂事兒的一個個可愛的她們,讓我們理解了菡子寫下的那份獨特與美好(《五顆小小的心》),勾引出多少懷舊與鄉愁。

1950年代社會主義建設熱火朝天,吸引了全體社會成員的參與,小孩子們也經不住誘惑,投入到新中國、新家園的建設中。不過,即使孩子們要擔負起社會建設的重擔,但“童趣”總是溢出或寓於歡樂的勞動場景中。這是真正的孩子,而不是楊朔筆下的“孩童之臉”還要映照出時代的光芒孩子是一種象征,成了作者的“主觀對應物”(楊朔《茶花賦》)。《下丁家散記》之“悄悄”篇裏我們便領略到了歡樂童年:“孩子們悄悄地參加了下丁家的勞動”,但“在每個生產隊的記工冊上,找不到他們的名字”,他們“悄悄商議一陣,就回家拿扁擔糞筐,一下子在地裏排起一隻搬糞的隊伍”。即使為了能夠參加勞動,應對大人的詞兒也頗富童意:“‘不是說支使幹什麼就幹什麼?’‘就不興有點主動性兒?’‘你們還小!’‘今年不是長大了麼?’‘你們抗不住壓。’‘壓一會兒就好了。’‘磕倒了怎辦?’‘爬起來拍打拍打。’‘要上不了坡呢?’‘來一個衝鋒……’”更加讓人感動的是,當“我有意給兩個小不點兒的孩子少上兩鍁,也不知挨了多少申斥,差一點兒撤了我的職”。就這麼他們還一個勁兒地自我批評:“跑快一點!”“怎麼不倒遠些?”當他們受到了表揚,卻一個個喜得低下了頭。內心的感動奏出了孩子們的可貴的勞動熱情。可是他們還是孩子,那最真誠的一麵總要展示出來:小光那天休息時拔的一筐羊草,叫人拿走了,他氣得坐在地上哭了,還吵著要查,可是到了中午,知道是小牛吃的,又歡喜非常。這一哭一笑,孩子的天真無邪就塗滿了菡子整篇散文。這不是覺悟,而是一種新奇與渴望長大的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