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我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是為了參加兒時好友少洋的葬禮的。

在外婆家附近,我看見幾個衣裳襤褸的小孩眼巴巴地盯著我手裏的礦泉水瓶,我喝幹了裏麵的水後,將瓶子丟給了他們。幾個小孩迅速撿起瓶子後,一溜煙地跑了。

到了外婆家,我和雨悅在表弟早已為我們準備好的房間裏放好行李,換上一身素衣後,便去了少洋家。

到了少洋家時,我腦海裏還浮現出以前少洋每次從家裏偷跑出來時候,他媽媽一臉凶狠地追出來的場景。

葬禮略微有些冷清,隻有少洋的父親,還有幾個親戚在守場子。少洋的父親頭發花白,臉色麻木,正和身邊的人訴苦。

我從他那裏得知,少洋是意外死亡的,他從山上摔了下來,頭被地上的尖石撞了個大洞。

“少洋媽就死得不明不白的,現在連少洋也沒了,我的命好苦啊!”少洋的父親越說越悲戚,到最後隻剩下哽咽,雨悅隻好在一旁不停安慰他。

我站在少洋的遺體旁邊,凝視著他蒼白的麵容。突然,少洋的軀幹像觸電一樣抖動起來!

“天啊!”一屋子的人麵麵相覷,尤其是雨悅,被嚇得花容失色,從椅子摔倒在地板上,我也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這時,我看到少洋的身子底下露出一隻毛茸茸的老鼠,跳到地板上,一溜煙跑了。

“媽的,連老鼠都不想讓我兒子安心走!”憤怒的少洋父親操起掃帚就進了裏屋。

雨悅驚魂未定地說:“現在還跟以前一樣那麼多老鼠?”

我無奈道:“可能這地方貓太少吧。”回答完後,我心中突然一痛,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真是因為貓太少嗎?我總覺得我遺忘了什麼東西。

很多事情,是在回到故鄉後才慢慢想起來的。

小時候,我、雨悅,還有少洋,是有名的鐵三角,但初中時,學校沒有強製規定穿校服,同學們家境上的差距便通過穿著區別開了。

雨悅是局長的獨生女,我是暴發戶的兒子,少洋是農民工的後代,自從他媽媽去世後,他家裏就陷入了窘境。

漸漸地,我們就不在一起玩了。在少洋再一次約我們,而雨悅再次拒絕他之後,看著少洋落寞的背影,我有點生氣地問雨悅:“你為什麼要這樣冷落少洋?”

雨悅振振有詞:“你傻啊,我們是為他好。你想想看,我們每次出去玩都要花不少錢,以少洋死要麵子的個性,肯定不好意思光讓我們出錢,可是他媽媽早逝,就靠他爸爸供他讀書。如果他和我們出去玩,會增加多少負擔?”

我相信了雨悅的話,並天真地相信,以後我們工作了,少洋能夠賺到錢,我們還會像以前一樣是好朋友。

然而,後來不知怎麼的,連我也逐漸疏遠了少洋。少洋高考落榜後留在家鄉打工,我們便徹底失去了聯係。如果不是得知他的死訊,也許我早就忘記了這個人。

回到老家的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少洋變成了一隻老鼠,他還說他媽媽是被老鼠藥害死的,讓我不要在家裏放老鼠藥……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了,起來發現一向愛睡懶覺的雨悅竟也起來了,她不滿地說半夜被老鼠的叫聲吵醒,一直沒有睡著。

“奇怪,我昨天明明在廚房放了老鼠藥的,怎麼不見了?”表弟走進來,好奇地說。

雨悅厭惡道:“我掃走了,我最討厭看到被老鼠藥毒死的老鼠了,每次看到都想吐。”

“這……”表弟一下子無語了。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外婆喊我們的聲音,我們三人匆匆忙上了樓,開門一看,發現外婆摔倒在地上!外婆最近身體不適,一直在休息,來到這兒以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老人家。

我和表弟把外婆扶到床上,她眯著眼對我道:“孝剛,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剛想回話,外婆突然道:“孝剛,你身後……”

“怎麼了?”我趕緊轉過身,雨悅也緊張地望向門外,可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沒什麼,我老眼昏花了。”

隨後,外婆和我嘮叨起了家常,我感覺她幾次想和我說什麼,卻都沒有說出口。我心有疑惑,卻不便發問。過了一會兒,外婆說要休息,硬是把我們趕了出來。下樓梯的時候,我無意間回頭一看,發現外婆偷偷開了一道門縫,從裏麵盯著我們看。

她到底在看什麼?

我滿頭霧水道:“今天外婆怎麼怪怪的?”

“不知道。說起來少洋哥的屍體還是外婆最先發現的呢!”表弟突然道。

“什麼?”我頗感意外。

“是啊,少洋哥出事的地方就離家不遠啊。附近那個小山坡你記得不,以前你們不是經常去那兒玩嗎?”

隔天,外婆死了。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兩天後就是少洋出殯的日子,那天我去了他家,幫他父親做了一天的雜活。就在傍晚,我接到表弟的電話,他帶著哭腔告訴我外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