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川寒也沒想到這麼快便可見著莫道口中那“高扒皮”。
十日之後,川寒與莫道站在一間鐵匠鋪門前。所謂的“鋪”,隻是一間破屋子,地理位置也實在不理想,遠離鬧市不知幾裏,隱在偏巷當中,生意自然冷冷清清。
一張被熏得發黑的望子隨風飄拂著,卻依稀可辨得出當中一個大大的“鐵”字。門口處那高大的烘爐火力正旺,火舌亂舞,灼熱凜然。然那拉著風箱的“高扒皮”卻是連背影也是給人冰冷的感覺,教人一瞥,便如進嚴冬一般不禁生起寒意。
“高扒皮,你這老小子做的生意當真不老實,就這麼個破缸,竟然要價上萬兩,經道爺我這些時日一番推敲,才頓覺受了騙。你快快退我那六千兩來,這破缸我不要了!”莫道神情頗為激憤,“轟”的一聲,重重將石缸往地上一放,對那“高扒皮”呼喝著道。
“打完齋不要和尚了?對不住,老朽一向秉著‘貨物出門,恕不退款’的信條,如不幫襯,你等請便。”那“高扒皮”語氣一樣冰冷,隻稍抬了抬頭,看了二人一眼,便又自顧自忙,推拉著那風箱,將爐火加旺“呼呼”作響。
川寒這才將那“高扒皮”看得真切,瞧得他一時呆愣住了,心中實在找不出什麼詞語來形容眼前這人——老當益壯?不,應當拆開來解才恰當,老的乃麵孔,壯的是軀幹。
隻瞧麵目,年數大概八九十,巨眼獅鼻,大耳闊口,黑麵上滿布著縱橫交錯的皺紋,長相可謂奇醜無比。
然其一張老邁醜陋的容貌,偏生了一副健碩身段,那臂膀粗壯得如一根石柱似的,肌肉如同塊塊硬鐵,帶著條條韌筋高高隆起,便是那些身強力壯的年輕小夥,怕也沒這般好體魄。
這等矛盾怪異的長相,一時使得川寒暗呼怪哉,心生好奇,禁不住目光不瞬地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但聞莫道像是鬥敗的猛獸一般,氣急而怒,道:“好你個老小子,你要是不退銀子,道爺我便一把火燒了你這破房子,看你怎麼做生意。”
“燒吧,別人怕你‘活鍾馗’,老朽卻不懼你半分,你要真敢動我這鋪子一根茅草,我斌洪高三字就倒著來念。”那“高扒皮”巨目一瞪,將身立起,宛如一頭雄獅般。
“看道爺敢不敢!”莫道麵色一寒,竟真抬起右掌,一蓬烈焰倏地在他掌中跳躍起來。
“高扒皮”看了他一眼,忽然歎了口氣,道:“花師伯果然沒說錯,您老就是開不得半句玩笑,您看我高洪斌這三字不已倒著念了嘛,無趣,實在無趣。您要真燒了我這鋪子,以後有什麼破銅爛鐵要修要補的,看您找誰去?”
“說你‘鐵獅子’高洪斌如何膽大包天,這不讓道爺我給唬住了?”莫道早斂功收掌,哈哈大笑起來。
“恭喜莫師伯,顯然是收了個好徒弟,這下心情大為好轉,竟會開起玩笑來。”“鐵獅子”高洪斌作揖笑道,狀甚恭謹。
這一笑不打緊,卻是著實嚇了旁人,川寒登時便瞧得渾體透寒。看他那擠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皺紋,嘴角幾乎裂至耳根,這笑臉當真比不笑還難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