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綾緩慢地、緩慢地走過去,跪在雪地上,輕輕拂去積雪。托比蜷成一團,臥在雪地中央,猛地看去,就像往常睡著時一樣。可小綾知道,這一回,它再也不會醒來了。
整整一夜,小綾都在半睡半醒中度過。時而夢到托比,時而夢到響,時而夢到他們一起散步的河畔小路。有幾次,她甚至聽到托比的叫聲,睜開眼睛後,才意識到,不過是個夢而已。即便如此,她仍然需要用很長時間才能夠清醒地相信,托比已經不在了——不會再陪她上下學,不會再舔她的手,也不會再從遠處搖著尾巴撲進她的懷抱,咧開嘴,露出天使一般的笑臉。
第二天的考試簡直一團糟。小綾根本無法把精神集中到試題上,有時答著答著,眼淚就落到了試卷上,將筆跡暈濕一片。這樣的一天,形同煎熬。考完最後一科時,小綾已基本預料到,她考不上那所大學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她落榜了。這意味著她隻能離開鎮子,去其他城市求學。認識到這一點時,她反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知道,從各種意義上而言,托比的死,都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現實層麵也好,心理層麵也好,過去所期待的,所守護的,所堅持的,也將從此一去不返。
抱著這樣的認知,小綾離開了鎮子,一去就是三年。
大約兩個月前,她從臨市的專科學校畢業,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而是返回了小鎮——沒有什麼具體的理由,隻是想回家罷了。至少小綾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回到家的日子,小綾總是渾渾噩噩的,頭腦中好像被覆上一層薄薄的泡沫,雖然每天在自家的商店裏幫忙,卻總有種搞不清自己在做什麼的感覺。
一天傍晚,小綾從商店回家,路過隔壁宅院時,意外地發現,那扇長期緊鎖的院門,竟然敞開了。
她不由得停下腳步,心中一陣激蕩。
難道,是他回來了?
許多童年記憶一股腦兒湧入腦海,當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邁入了院門。
院子裏雜草叢生,完全看不出當年的模樣。夏蟲肆無忌憚地飛來飛去,草叢間不時發出陣陣令人驚悸的「沙沙」聲。
宅子的門也被打開了,裏麵黑洞洞的,與赤色夕陽形成一種鮮明的色差。
就在猶豫要不要進屋看一看的時候,幾道人影從房子裏慌裏慌張地跑了出來,險些和小綾撞到一起。
「你們是誰?」小綾驚問。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粗氣。
小綾將他們打量一番。
他們一共三人,年齡都在三十到四十歲,一個個西服革履,看樣子來頭不小,顯然不是小鎮上的居民。
小綾有些害怕,剛想轉身逃走,卻被其中一個戴黑墨鏡的光頭男子叫住。
「喂,小姑娘,你在這兒做什麼?」
小綾一怔,忐忑地回答:
「這……這幢房子很多年沒人了,看到院門開了,就……就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哦?這麼說,你就住在附近?」
「是的,我……我就住在隔壁。你們是誰?來這兒做什麼?」
「啊,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們是典當公司的。」說著,光頭男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麵寫著某某典當的名號。他點了支香煙,說道:「幾年前,這家的主人以房產作為抵押,從我們公司借走了不小一筆錢,如今借期已滿,這家人卻不知了去向,杳無音訊。小姑娘,你有沒有這家人現在的住址?」
小綾搖了搖頭。
高中畢業那年,響曾給她寫信,說他又要搬家了,卻沒告訴她新的地址。此後,寄去的信件再也沒有回音。
光頭男「嗯」了一聲,說:
「按照合同中的規定,已經到了絕賣的年限,以後這房產就是我們公司的所有物了。」他回頭望了望陰影中的宅院,「說起來,這宅子還算不錯,麵積和格局都說得過去,年代也不算太久,問題是——喂,小姑娘,沒事吧?」
小綾神情恍惚地問:
「你剛才說——這家的人,失蹤了?」
「可以這樣說。」
「不會回到這裏了?」
「當然,房子都不屬於他們了,回來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