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是母親生前愛吃的幾樣小菜,剛燃盡的燒紙正隨風飄散。
葉雪喬蹲身下去,將鮮花輕輕放好,望著墓碑上那張小小的照片,再回想起剛才父親的傾訴,眸子裏閃過一絲厭惡,揮手將那些碗碟掃到一邊。
“媽,很久之前,你曾經和我說過,人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走茶涼,那時我還不理解。現在我懂了,你不用惦記他,他過得很好,我親眼看到過......媽媽,你或許不知道,你相守了一輩子的人,今天還能他來這裏也不過是為他的所作所為求個心安罷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的雪又下了起來。
不多久,她的身上已經落了一層雪白。
沉默良久,她歎口氣,低低開口,“媽媽,我想跟你說個事情,我知道你聽了一定會生氣,可我一直瞞著你,我不想讓你睡不好.....但是現在我卻不得不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給我拿個主意.....”
深深吸口氣,清冽的空氣入喉,如刀割般。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有個孩子,他已經四歲了,比夏夏還大一歲,他應該叫你姥姥的,可是,他卻沒有夏夏有福氣,曾經讓你抱過,在你懷裏撒過嬌......
若是你還在的話,聽到我這麼說,你肯定會讓我把孩子領回來讓你看看。但是原諒我,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誰,所以我無法把孩子領回來......”
葉雪喬隻覺得眼眶熱熱的,“媽,你曾經問我為什麼有一年的時間不回來,你說你想我,怕我在外麵過得不好,可那個時候我我不敢回來,也沒臉回來,我怕你看到那個的時候我會傷心.....”
最初聽到懷孕的消息,她頓時懵了。
誰能體會到她孤身一人在外麵的那種惶惑和無助。
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隻能谘詢醫生該怎麼辦,醫生卻恭喜她“孩子很健康”;她不得不上網去查找該各種解決辦法;在度過無數個煎熬的夜晚後,她終於找到了解決辦法,有人要收養她的孩子......
幸運的是,那個時候正好是方禹被派去密閉培訓的時間,為期一年。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解決任何問題。
......
“媽,我知道,我們家境普通,所以我從小就有個夢想。夢想著有一天,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工作讓你和爸爸過上舒心的日子,讓你們不再和哥嫂擠在那個陳舊的房子裏,讓你們不再為後半生的養老擔憂......但是,對不起,我失敗了,失敗得一塌糊塗,不光是我的事業,還有我的人生......”
“是我自尊太強,驕傲慣了,承受不了失敗,在人生最應該奮鬥的時刻,我選擇了做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
——總以為鴕鳥把頭埋進沙子,再抬起頭的時候,原來的沙漠會就變成綠洲;卻忘記了,把頭埋進沙子久了隻會呼吸不動......
“那個時候,被諸多算計和流言包圍,我心灰意冷,我厭倦周圍的一切......盡管我知道方禹並非真的那麼適合我,但是我還是選擇隨他離開,隻是因為我以為換個環境會好一些......媽媽,我最後悔的是沒有聽你的,離開後我才發現,原來其它的地方並非淨土一片......”
“媽媽,你曾一直期望我回來,我卻沒有回來;如今我回來了,你又不在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卻不知道該去哪兒......你走了,爸爸也走了,原來的家也就沒有了......”
落雪紛紛揚揚,很快就在她的身上蓋了厚厚一層,站在風雪裏,葉雪喬渾然不覺,想著遠方那個依賴自己的男孩子,她眼前一陣恍惚。
“媽媽,你知道嗎?那個孩子叫Joe,是‘喬’的英文音譯,是我給他起的名字,他生下來後一個月就被養父母帶走了,雖然我也舍不得,但是我給了他生命卻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我不知道他的父親,甚至,我都不敢承認我是他的母親......可是,孩子似乎對我越來越依賴,媽媽,你說,我該怎麼辦?”
......
當葉雪喬邁著凍僵的雙腿從墓地上下來的時候,突然間腳下一滑,頓時仰麵向天,順著台階上滾了下去。
好在離地不高,盡管隻有幾級台階了,但依然是跌得不輕,瞬間腰像折了般,手腕也是鑽心的疼痛。
她倒抽一口冷氣,好一會才強撐著站起來,左手靠近手背的地方鼓起一個大包,典型的軟組織挫傷。
看看周圍,大雪紛飛,地上原本的車轍也基本被覆蓋,看來她在這裏呆的時候真不短了。
她回身看看後麵,苦笑,媽媽,這是你的在天之靈對我的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