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在窗邊,呆望著窗外紛飛的雨。銀戒被我狠狠的吻著。不覺間,窗欞竟為我抓得粉碎。
這一天…這一天終於來了。
與修約定於絲雨橋畔悅然亭上見。此刻的我,即將奔赴一場生死之約。
閣主給我下的蠱很輕,僅能控製一個動作。監控者會在我下手的那一瞬間操控我,縱使我心有不舍,亦能夠順利得手,不給對方以反抗之機。
素衣潔白勝雪,是為他送葬的喪衣。略施粉黛,紮起秀發,束緊衣帶。毅然踏出屋外,走入滿城煙雨。
憑闌處,英挺的玄衣男子立於瀟瀟風雨中,眼瞳裏棲息著望穿秋水的落寞。
“痕。”他喚我,以最瑰瑋的聲線,淡定的笑意溢出於眼角眉梢。
我走上去,撫他的發。微末的雨絲遍落其上,有如凝結著秋霜。
“等久了麼?”
他搖首:“進去坐罷。”
我點頭應允。他的手不由自主的環住我的腰身,將我與他靠緊。
嗅到他身上浮泛的麝香,我已稔熟。
依稀記得,我們常以這樣的姿勢在眾人的豔羨下穿過街巷。我總是挽住他的臂,撒嬌似的求他為我買下街市上我心愛的物品。
常會忘記彼此的身份,誤以為在我身邊的他就是我要依附終身的人。
怎奈何,故事的發展決不遵循常理?
此前的一切皆為鋪墊,痛下殺手,才是我的最終目的。
纖柔的雨滴綿綿不絕,如愁緒滿懷無釋處,又如鋒銳的針刺一般,狠狠的刺穿心底。
走下絲雨橋,步入悅然亭,爐上燒著酒,香氣四溢。我接過修遞來的溫好的酒,暖暖的,侵入我早已冷卻的心。
我沒有喝,隻是望著煙波浩淼的水麵發呆,心事重重。
沒有他的日子,會是甚麼樣呢?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自由來去,無羈無絆,回到不認識他的彼時麼?
那層水汽濛瀧的氤氳,多像我的未來,捉摸不清。
“還在想甚麼?酒要涼了。”
我回過神,修已將酒杯端至我嘴邊,喂我喝下。
“假若我現在帶妳離開,妳會跟我走麼?”
帶我,離開?
那樣的畫麵,我設想過很多次。他駕著騏驥,在廣袤的原野上肆意縱橫。我在他身後,倚著他的背脊,望著湛藍如水晶般澈亮的天穹。
你卻告訴我,漫天都是看不見的羅網。
“現在再說這些還有甚麼用呢?命運,已經刻在這裏了。”
我看著掌心的紋路,悵歎。
“何必如此介懷?”修捧起我的臉,灼灼的目光直射入我的瞳孔,“我喜歡妳,不需要命運的擺布。”
“我們不是棋手,而是棋子。”我推開修的手,湊到他的耳邊,細語道,“我們的遊戲,還沒有結束呢。”
“妳真的那麼想贏我?在妳心裏,我究竟算甚麼?”
我不語。
“妳知道麼,妳是這二十多年來第一個闖入我世界裏的人。”
修走到亭外,張開雙臂迎著雨絲入懷:“一開始我也這麼認為,世界除了黑與白不再有別的色彩。我以為殺手的心都是死的,直到妳讓我醒來。”
“還記得妳第一次在我麵前受傷麼?妳不肯接受我的幫助,不肯乖乖聽話,才導致傷口一再惡化。妳不服輸的樣子真的很令人心疼呢。”
“還有妳的眉眼,妳的笑,銷魂攝骨,如此妖嬈。總是讓我以為,妳就是全世界。”
“我一直警告自己,我在與妳對弈。直到我發現自己沒有勇氣勝過妳,我才知道妳在我心裏不隻是對手那麼簡單。”
“原來,原來殺手是有愛的。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值得我們去愛的事物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我,不過是隻會殺人的機器罷了。
“你一定,一定是在騙我罷?”我用發著顫的聲音道,“你在用所謂的愛來虜獲我,讓我死心塌地的相信,讓我心甘情願的死在你手裏,好完成你的任務。你聽著,我早已不相信任何人。這場對決,我一定要贏!我要為自己而活!”
我取下手上的銀戒,用力擲向水麵。
從今以後,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