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茂苑城如畫,閶門瓦欲流。還依水光殿,更起月華樓。侵夜鸞開鏡,迎冬雉獻裘。從臣皆半醉,天子正無愁。
真是盛世末日的粉飾太平。暖暖跟著皇室的子弟們一起三拜九叩,心中冷冷的想。麵容姣好,錦衣華服的王孫公子們形成綺羅的花叢,而連綿的金色宮殿則是最奢華的花盆,耕種著他們醉生夢死的靡腐。
“招你們來,表麵上是為了大教宗的事”皇帝麵容威儀,卻有著令人作嘔的塗脂敷粉的娘娘腔習慣。“實際上,卻是為了平陵關的戰事,這事有關人心安定,所以要打個幌子,教宗的事,我們少管。”
“父皇英明,”三皇子適時的站出來捧場“小小的教宗,不過是欺瞞愚民罷了,哪裏用得著皇室子弟關注。”
多麼明顯的意思。像有一把刀刃從臉上劃過,暖暖的臉上騰起火辣辣的痛感。悄悄的,一隻手伸到她麵前,輕柔和緩,是暕染。她側過臉,揚起頭,高大俊美的男子表情淡然,有若隱若現的微笑。
她呆了一會,慢慢的,試探的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裏。暕染微笑,抓緊她的手。溫和如水的暖意從掌心開始蔓延,無聲無息的沁進血液中,到心底,到發絲,都仿佛被明快的光芒溶化。
顯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句話沒有說錯,皇帝不想得罪教宗,更不想讓兒子寒心。他很精明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向著暖暖威嚴地說:“教宗是皇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兩者缺一不可,少祭神為我們帶來了教宗的幫助,現在,隻要我們開口,教宗的軍隊就會來幫忙了。離冊,不要胡說!”
三皇子看過來,輕蔑又輕佻,暕染麵上依舊平靜,沒有任何表情,他什麼也不說,隻是寧和的像觀花賞月般把目光落在前方,可是離冊的目光一觸及他的身影,就被燙了似的縮回。
暖暖不再理會離冊,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皇室中古怪的氣氛吸引了過去。表麵上,皇帝是最高統治者,可是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那麼小心翼翼,都在刻意維持某種微妙的平衡。而大皇子則沉醉在自己的時光裏,目光始終模糊不清,完全沒有置身於眾人的談話。二皇子瑟縮在陰影裏,卻讓人產生身邊放著定時炸彈的不適感。
三皇子離冊,是最沒頭腦,也可以說是最單純的,野心明顯,樹敵眾多,手段非常不高明。而其他宗室子弟,各懷鬼胎,在這場危機裏,他們是擇木而棲的良禽,更是推動危機走向的巨浪。
沒有一位皇子妃到場,暖暖很快就明白:到場的不是皇子妃,而是少祭神。
皇帝招了招手:“暕染啊,帶兵打仗一向是你的專長,你來說說平陵關有多重要。”
暕染微微躬身:“平陵,居胤皇之西,扼三關八城,一旦被攻下,那麼後可有兵馬糧草,城池自守,前可以一路東進,直取帝都。”
比你這兩天跟我說的所有話都要多!暖暖暗暗想,暕染笑看著她,她躲開他的目光,一吐舌頭。
“要是你幾個兄弟都跟你一樣,聰明而不外露,朕就省心了。”皇帝歎了口氣,一瞬間,歲月的侵蝕在他臉上轉瞬即逝,疲憊與擔憂蔓延在他眼底。暖暖有些許不忍,暕染抓著她的手令人難以察覺的緊了緊。暖暖咬唇:其實暕染很痛苦的吧,就這樣看著骨肉對立,就這樣看著這個王朝慢慢分崩離析,卻也就隻能這樣看著,他從來不表現出任何情緒,可他的心裏究竟有多難過?
暖暖沒有一點猶豫,同樣抓緊了他的手。
暕染有些許的驚詫,他低下臉,看著暖暖。幾乎同時,暖暖乖巧的抬起頭,綻開一個笑容,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笑容,明媚,歡快,甚至連萬重深宮也沒有辦法對著笑容產生一點壓抑。
這個隻到他胸口的嬌小女孩,這個生長在南國、銀鈴般靈透的女孩,用他的笑容為他抵抗著宮廷、沙場的無情,為他的眼和心畫開一抹亮色。
“皇弟正是新婚燕爾,父皇您看,皇弟的眼睛完全舍不得離開少祭神呢”離冊聲調古怪的說:“兒臣願率大軍平定平陵關,請父皇同意。”
皇帝看了暕染一眼,目光又落到離冊身上。暖暖在心裏直歎氣:那個離冊,真是繡花枕頭。然而她想起暕染的傷,嘴上的壞笑一閃,她朗聲道:“還請皇上同意,四皇子近日風寒加劇,恐不能勝此大任。”
皇帝回過臉:“皇子妃,請詳說。”
“四皇子這兩天一直不適,但他怕皇上擔心,不肯招太醫來”暖暖麵不改色的圓著謊。暕染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皇帝想了想,疲憊的一揮手:“你們先回去吧,暫時這麼定了。”
“謝父皇”離冊誌得意滿的行禮,皇帝匆匆逃離了這裏,王公貴族們安靜的退出大殿。
暖暖扶著暕染,經行過風雪的宮殿。“沒想到大教宗的事就這樣算了,不過,幸好我妝化得好,他們都沒看出來你受了傷。”
暕染依舊不語,隻是微笑。“你這家夥!總是用那種似有似無的笑來偽裝自己的情緒,你不會累嗎?”暖暖頗為生氣的一跺腳,“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你不和他們說你可以和我說的,我會聽你說,我會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