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許多短命的王朝一樣,五代十國政權交替頻繁,在曆史上留下了不少千古之謎。花蕊夫人和她的《宮詞》,就是其中的一個。這裏所說的花蕊夫人,指的是五代時前蜀國君王建的妃子。她在兒子王衍繼位後,被冊封為順聖太後。作為曆史上以皇太後身份寫作《宮詞》的第一人,花蕊夫人的作品無論在文學還是史學上,都具有彌足珍貴的價值。《宮詞》中收錄了100餘首七絕詩,就像一篇篇情真意切的日記,其中所涉各類人物和事件,都是詩人親眼所見、親身經曆的。也許,這些詩作原本都是留給自己的文字,她並不想公之於眾、流芳百世,因此用不著矯飾,格外真實可信。我特別欣賞詩人筆下的深宮宣華苑裏的各色女人(如嬪妃、宮女等),她們的的生活和命運,讓我感慨,令我深思。
應該說,宣華苑裏的數以千計的女人大多年輕貌美,才藝出眾,充滿青春活力,讓人憐愛和傾慕。她們大多來自民間,即便是禁忌森嚴的深宮大院的封閉生活,也不能完全窒息她們青春的朝氣,禁錮她們自由的天性。為了打發寂寞無聊的時光,她們有許多娛樂活動,除了采蓮、蕩舟、釣魚、捉迷藏外,還有用彈弓打鳥、撲打蜻蜓、下圍棋、賭金錢、學騎射、打馬球等。
別看她們平日裏忙於應付日常事務,各司其職,彼此難得相見,表現得十分拘謹,但到了無人監管的場合,她們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內人追逐采蓮時,驚起沙鷗兩岸飛。
蘭棹把來齊拍水,並船相鬥濕羅衣。
夏末秋初,龍躍池中荷花飄香,采蓮的宮女們劃著小船在水上相互追逐,打鬧嬉笑聲驚得沙灘上的鷗鳥紛紛飛起,兩三隻小船靠在一起互不相讓,船槳拍起的水花把身上的羅衣都濺濕了。她們簡直玩瘋了,多麼快樂。
又如:
秋曉紅妝傍水行,竟將衣袖撲蜻蜓。
回頭瞥見宮中喚,幾度藏身入畫屏。
秋天的早晨,幾個宮女剛忙完了自己的活,他們有說有笑地沿著水池邊走來,見了空中飛舞的蜻蜓,一時忘情,紛紛舉起衣袖,爭相上前撲打。可見禁忌森嚴的深宮也不能完全泯滅她們自由任性的美好童心。
再看宮女們釣魚的情形:
嫩荷香撲釣魚亭,水麵文魚作對行。
宮女競來池畔看,傍簾呼喚勿高聲。
眼看水麵成群的魚兒就要上鉤,她們個個屏息靜氣,生怕錯過捕捉的機會。
這些女人們真可謂遇上了“好主子”,尤其是王衍繼位後,荒於酒色,“惟宮苑是務,惟遊宴是好,惟纖巧是近,惟聲色是尚”,荒誕失政,在客觀上為她們提供了更多自由歡樂的空間。這真是“國家不幸後宮幸”了。
但宣華苑決不是世外桃源,不是極樂淨土,宮女們絲毫不值得羨慕。她們平日裏事務繁多:內教坊歌舞、值夜、侍宴、迎駕、打扇、備車、熏衣、養鵓鴣、學射鴨、安排狩獵、煎茶、捕魚、養馬、車水、釀酒、種花等。更不幸的是,在以皇上這個唯一的男人為中心的後宮,萬千佳麗為了爭風固寵,討得皇上歡心,她們個性扭曲,用盡心機,明爭暗鬥,最後獲得恩寵的總是寥寥無幾,而更多的女人則在冷落、鬱悶和失望中慢慢老去,一再上演著青春凋謝、繁華成夢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