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得起你的容色。”
“我記得碧秀山發生的一切,同冷仇習武,同你品蕭狩獵,看你丹青筆墨,被你訓斥,被冷仇捉弄,最溫馨的便是每日夕陽西沉,我們三人立於如意閣山後的河畔橋上,你側袂風流,冷酷異常,卻都不免流露幾分笑意。”
白玉始終默不作聲,他不能說,卻不代表忘卻。
碧秀山,如意閣,那短短數月的時光,卻已是他畢生不可再得的溫靜淡謐。
“冷仇可好?自我來到天聖國,從未看見他,他竟不來探望故人麼?”
“他在邊關帶兵,紫翊進宮說看你,便留下了他領兵,他自那晚刺殺璞賢失敗,便如文人頭懸梁錐刺股一般的苦習武藝,如今更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比你呢?你宣王和紫翊呢?我猜,還是差一些。誰讓他昔年捉弄我,老天也不肯讓這小心眼的人做天下第一。”
白玉並不理會,隻是看著一直笑得開心的阮宛珂,唇邊也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從未忘記,那日在齊國宮中,我和冷仇本是注定要死的,若不是你,為我們求情,我也不會有今日東山再起之時。”
他說罷忽而自嘲一笑,“何止那一次,之後,你為你妹妹討命,匆匆回到齊國去見璞賢,我尾隨你身後,意欲再殊死一搏,你為他擋了一劍,若不是你,既是我刺殺了他,我之後才知,那一日,十二上古精兵皆在,我也勢必逃不出去,因為救你,璞賢才放過我,說來,玉姬,你竟救了我兩次。”
是麼。
阮宛珂吟吟一笑,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你欠我兩條命,也算兩個人情了。”
“他日我必還你。”
“今日,你先還我一個。”
阮宛珂打斷他的尾音,白玉還張著口,驀然一愣,一抹黯然之色閃過,隨即仰起頭。
“我送你回去。隻是我與齊國敵對之國,自然不便送你進城,隻到門外,朕看著你進去,便離開。”
阮宛珂愣住,她不想白玉果然要踐行他昨晚的承諾,原來那竟不是一句戲言。
“何不讓別人送我,你是帝王。”
“在你心裏朕隻是一個帝王麼?”
白玉靜靜的望著阮宛珂,她隻是回避開他的目光,默不作聲,白玉歎氣,笑著。
“朕不放心,你已在天聖國失了一子,倘若人再出了差池,朕豈非悔恨終生?”
阮宛珂低眉,彎腰折下一瓣菊花的花蕊,放在鼻尖嗅了嗅。
“菊花雖然氣節孤傲,卻沒有花香,這便是許多愛花之人不喜她的緣故吧。”
“牡丹亦是無香味,照樣是盛開時節動京城。”
阮宛珂拈花莞爾,“因為顏色豔麗,便是美人一般,傾國傾城卻也是空有美貌,沒有氣節,沒有香味,所以世人俗氣,才會愛牡丹,我愛梅花,香自苦寒來,有香味,更有容色,氣節又是上佳,若今年冬季齊國的梅花開的好,我寧可冒著嚴寒,當夜便病了,也必要附庸風雅一回,冒雪賞梅,真是雅致。”
白玉定定的看著她手中的菊花瓣,她竟連這下花瓣也是愛那白色,清雅如她,世間難得。
“你便是梅花,既是再千難萬險,也要一賞你淩寒獨自開的美貌,而韓寶姬,便是那牡丹,沒有氣節沒有香氣。”
阮宛珂一愣,兀自低下頭去,二更天的鼓聲自冗巷深處的長街響起,白玉忽而一聲歎息。
“送你走的時候到了。”
白玉撤下這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露出裏麵的素衣長衫,白袂飄飄,他伸手一攬,阮宛珂尖叫一聲,下一瞬間已遁入他懷中,回神之際竟已淩空而起,她閉上眼,緊緊攥住白玉的手臂,耳邊風聲呼嘯而過,竟是如此安穩,她不知白玉胸懷溫暖如春,既是如此蕭瑟深秋,既是單薄的裙紗,亦是熱烈如火。
她緩緩睜開眼,白玉的絕美臉龐抵在自己額前,細碎的發絲偶爾磨過他的下頷,他卻忍著笑意,隻是唇角微揚。
白玉。
近距離看他竟如此俊逸瀟灑,挺直的鼻梁,幽邃的深眸,緊抿的薄唇,分明的輪廓。束著皇冠的發髻高高挽起,天子的威儀不容忽視。
阮宛珂忽而笑了笑,昔年碧秀山,她也想過,若是一生這樣淡泊寧靜,該是多好。
可惜今時割舍了亡國恨,終是拋不下帝王情。
自己是,他亦是,故而碧秀山的歲月,自是畢生最美,卻也是畢生最無法觸及的海市蜃樓。
她低頭,俯瞰漸遠的天聖國,江山萬裏,氣勢磅礴,輝煌笑傲。
自己雖是女子,也被這錦繡河山折服,更何況生來便是為了爭鬥的男子呢。
這一刻,她似是沁入骨髓的通透。
璞賢,我再不恨你。
白玉,我也再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