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畫壁,冗街長廊,深巷倦倦鶯啼。
四下沉靜寧和,唯有頭上點點珠翠黛玉,暗夜中閃爍著幽深清邃的明光。
阮宛珂又一次踏入了這座她似是永世無法別離的帝都。
齊國宮。
沒有長情清風明月,沒有梨雨漫天飛舞。
唯有恨意,抹不去的新恨與舊恨。
鬢角的流蘇水黛隨著急促的步子顫巍搖晃,璀璨的宮燈在靜謐的夜下更顯流光溢彩。
一切都沒有變。
還是昔年景象。
行至昭仁殿門口,兩側的侍衛見是她,不免一驚,卻又愕然,麵麵相覷,還是恭敬得行了一禮,鎧甲在他們身上,閃爍著淩厲的寒光,阮宛珂望著那一扇門,緊閉的朱門,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了進去。
殿內把守的侍衛戒備得看過來,那目光似是要將阮宛珂看化一般。
“你們都出去,我與齊王,有話說。”
幾名侍衛仍舊是麵麵相覷,似是為難,紛紛看向龍案之後坐著的男子,那男子仍舊是龍氣威嚴,卻說不盡的疏遠傲慢。
他一擺手,“你們下去。”這才屏退了他們,隨著關門的響聲傳來,阮宛珂的心,也似是沉入了不見光亮的穀底。
“朕知道,你必會回來。”
阮宛珂望向那個風華綽綽的男子,眉宇間寒氣疏漠,唯有眼底的躲閃泄露了心事。短短的五日,竟如同五年般的遙遠。
“齊王,我妹妹呢?”
璞賢的目光微動,雙唇緊抿,他別過頭,竟是為難!
“齊王,我雖不曾聽你的,去殺璞辰皇子,可是,我卻將妹妹留在花巷,是因我相信,齊王不會動她,那麼,今日,我妹妹呢?”
“宛珂,不要再逼朕。”
“我為我妹妹討命,竟是逼你麼!”
阮宛珂的眸子中,妖紅深邃,卻不敵璞賢的瞳子蔓遮不明的迷茫。
“朕,並未動她,有侍衛和奴才作證,朕隻是將她安置在你住的花巷,是她,是她自己跑到城牆之上,跳了下來,朕趕到的時候,也極力挽回了,她還是固執。”
“那是因為,蓉兒已經發覺,自己做了齊王手中的人質!”
璞賢一動不動的坐在龍案之後,他雖不說話,可是眼底昭然若揭的冷意已經回答了她。
“齊王你說過,你不會殺我,也會留下蓉兒。”
“朕並未食言,是你妹妹,一意孤行,以為自己死了,便能救下所有人。”
璞賢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你說朕殺她,她不過一個十七歲的亡國公主,能威脅朕什麼?朕何須殺她?”
“是啊,齊王,楚國江山已是你的了,你為何還留不下蓉兒一條命呢。”
阮宛珂囈語般的說著,眼底晶瑩淚花,幾度欲要落下。
璞賢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將那解釋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朕,沒有。”
“你若是朕無此意,為何不放她離開?”
阮宛珂毫不留情的截了他的尾音,她一僵,璞賢亦是一僵。
“你若不走,她可與你相依為命,你卻走了,那朕放了她,她如何生存?去花街為妓麼?”
阮宛珂愣住,許久那盈盈打轉的淚水便流了下來。
自己怎能將她獨自留在齊國,這虎視眈眈恨她不死的人,如何能留下她?自己有何資格來此質問,若非一走了之,蓉兒也不會落此結局。
“齊王,我不會再走,隻要你想殺,隨時來花巷,我恭候你,楚國公主,傲骨猶在,絕不皺眉。”
璞賢看著阮宛珂,眼底有微微的動容,隨即卻又那樣冷硬如鐵。
“朕在你眼裏,便是一個弑殺成性的君王麼?”
弑殺成性。
你不是麼。
昭王何錯,宣王何錯,璞辰何錯。
我妹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能威脅你千古帝業什麼。
阮宛珂的沉默,在璞賢的眼中竟成為了默認,他緊緊握住拳,卻又漸漸的鬆開。他繞過龍案走至阮宛珂身邊,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這幾日,他也沉浸於對阮宛蓉一死的震驚之中,分明滄桑了幾分。
“朕承諾,可以包容你的一切,自今日起。”
贖罪麼。為了我父王,為了我妹妹,為了失去的楚國江山,你給我這個承諾。
若是昔日,我會感動,會熱淚盈眶。
但是現在,我隻覺極盡諷刺。
璞賢,我承認,我還是下不了手,既是現在,我袖中握著匕首,懷中藏著銀針,這是我來之前求璞辰教我的,為了今日與你一算總賬,你死我活,可是我恨自己,既是這樣血海深仇,我還是在看到你一雙,竟含著無盡溫柔對我的眼眸時,軟了這雙手。
伴隨著窗外的雲影拂動,打在龍延簾子上,茜紗明黃,暗香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