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看不出,璞賢舍不得殺她麼?既是魏國後妃一律充為官妓,唯獨她,被養在深閨花巷,同主子並無半分區別,昨日,她助你們殺侍衛,本應按照亂黨處死,可你們被發落到天牢,她卻可以安然無恙,璞賢,總有一日,會栽在這個女子手上。”
臨近中午,璞仁帶著他們進了山林深處,靠近河岸一旁的竹屋,正是他們的落腳之地。
阮宛珂並不喜歡長安街的繁華,洛城河濱的熱鬧,唯有這依山傍水之地,最能打動她的心腸。
可惜,亂世不由自己。
曾經是,為了楚國。
如今也是,卻不知為了誰。
楚國麼。
報殺父奪城之仇麼。
還是魏國,亦或是自己。
她坐在河岸的橋上,雙手抱膝,定定的看著橋下一方木筏,那盡頭通往何處,她卻不知,隻是若有追兵前來,這一方隻能容納四人的竹箋,剛好。
看來他們過著蓄謀已久,白玉,現在該是璞辰了。
他為的許並非是江山帝業,而是當年璞賢領兵圍剿,殺死純星的仇恨。
這也許在一個至情深刻的男子心中,比什麼深仇大恨都更要致命。
璞賢,也確實錯了。
他若沒有一念之錯,殺了純星,也許今時的璞辰,便會帶著純星,泛舟青山綠水間,不問世事,神仙眷侶。
那麼璞仁呢。
這個自始至終神秘莫測的宣王。
從未聽說。民間、後宮,既是偶有議論,也是輕描淡寫。聽說他的政才遠在璞賢之下,領兵打仗更是遜於昭王,唯有精通風月詩詞,卻是無人匹敵的閑賦雅致。
阮宛珂望向正在竹屋一側喂馬的璞仁,不禁擰眉納罕。
他怎會卷入這場白玉與璞賢的爭鬥之中?為了女子,不會;為了江山?若是如此,憑他的身手,必是不會耽擱至今才行動;為了兄弟之義?為昭王報仇,或是助白玉一臂之力?
阮宛珂愈想愈頭疼,她收回目光,下一刻卻被冷仇的一指禪嚇了一跳,她抬起頭,吃痛的揉著肩膀被他擊中的地方,凝眸。
“你傷好了?”
“我是什麼人,自然不會在乎那一點小傷。”
冷仇笑著,在這山林之中,合著陽光,看上去格外溫暖安寧。
冷仇竟也變了,曾經於碧秀山那段時光,他傲慢不羈。冷漠殘酷,每日隻以劍槍為伴,日出而走,日落而歸,阮宛珂以為他最愛習武,樂此不疲,後才才漸漸明白,他竟背負著對一個皇妃的默默****,徘徊輾轉在血海深仇的邊緣。
“你似乎,很喜歡鄭浣嬈麼?”
阮宛珂控製不住心底對這個男子的窺探,她忍不住問了句,可在看到冷仇瞬間變了的臉色時,她就後悔了。
“我記得,昔年,你對白玉和純星,也是這樣。”
冷仇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遠處的籠罩在金黃色光暈下的群山。
“探聽別人的秘密,你為此才能活下去。”
冷仇忽而笑了,“你喜歡齊王麼?”
阮宛珂一愣,將頭別過去。
喜歡麼。
不知道。
曾經,她以為自己是喜歡。
璞賢是在上官雲風之後,唯一一個給了自己很多美好回憶的男子,後來,她又遇見了元晗,可是他愛的是慕央,是那個與自己同為細作的女子,略有些不甘心吧,直到元晗死在自己的麵前,那一瞬間,她才明白,自己或許也愛他,在不甘與嫉妒中,慢慢愛上的。
至於璞賢,此時此刻,唯有一腔恨意,無以複加。
“若是你喜歡他,那麼你便是第二個鄭浣嬈。”
“為何要將你短命的主子比我?我為何不能是齊國後宮最幸運的女子?”
阮宛珂忽而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立時一愣。
“我並未有意做皇妃,我已是亡國公主,再不願卷入後宮,隻是,我卻不明白。我便不能有好命麼?”
“齊國後宮的女子,皆是一場噩夢。沒有誰得過君心,因為齊王無心。既是看似最風光的,也是背後皆空。”
冷仇說罷,隨著他飄忽的聲音,一同離開了這橋上。
齊國後宮女子,皆是一場噩夢。
這亂世的五國,哪一個後宮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麼。
唯有慕央。
唯有她。
受盡恩寵,笑盡帝都。
既是死,也是握著一場美夢。
這份嫉妒,怎樣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