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年332年六月三十日。
攬月閣夫人慕央歿於寒清台,追封慧嫻王後,葬於後陵。
次日朝殿,下旨立傅煜皇子為皇太子,由玉姬貴妃撫養。
阮宛珂乘了轎輦在禦書房門前停下,晏紫撐著傘扶她下轎,又抬頭看了一眼烏沉沉灰蒙蒙的天空。
“今年夏季真是古怪,要不便是晴朗幹燥,熱的人發慌,要不便是陰雨連綿,都不停下。”
晏紫也抬頭看,撇了撇嘴。
“許是去年夏季太幹了,今年便補一補吧,魏王往天壇祭天酬神,定是誠意感動了上天,農耕多雨,最是好了。”
“世間之事,皆有度量,若是雨水適可而止,自然對農耕有益,若是沒完沒了,隻怕泛濫淹了莊稼也未可知。”
阮宛珂說著話已經邁進了殿門,門口的李公公見她進來行了一禮,又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俯首輕聲道,“貴妃娘娘一會子見了魏王,千萬謹慎少言,慕夫人逝去,魏王傷心欲絕,幾日不曾用膳了。”
阮宛珂點頭,“多謝公公相告,本宮必會小心。”
此時此刻元晗站在窗子前,望著外麵的雨幕水簾,身影挺拔,卻多了幾分滄桑落寞之意。
阮宛珂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隻是看著窗子的明紙映照出來的元晗的臉龐,他果真瘦了許多,不過幾日而已,竟現了尖銳的下頷。
慕央之死,讓他悲痛欲絕,心之所傷,自然百般憔悴。
她走上去,輕輕喚了一聲“魏王”,元晗仍舊站著,似是沒有聽見一般,他的目光不曾有半點的疏離,隻是望著那雨濘長街,幽幽戚戚。
“魏王……可是想念慕夫人?”
提及慕央,元晗的身子不免微微抖了一下,阮宛珂心中一冷,元晗已是心死之人,現下也唯有慕央,才能激起他心內的漣漪。
“朕,建魏國,勵國政,愛子民,親臣子,自認為是一代明君聖主,卻不想,央兒讓朕,明白了朕是如何一個自私之人。”
“魏王怎麼這樣講?慕夫人縱然冤死,卻也是為了魏王,死得其所,慕夫人逝去,魏王傷心,臣妾從前受慕夫人恩情,自然也是悲痛,卻也慶幸,若是那一晚刺客傷了魏王,隻怕天下萬民皆要悲傷,魏國也要就此覆滅了。魏王理應為天下大局著想。”
元晗閉目歎息,自慕央死去,他再不曾知道這世上笑是如何滋味了。
慕央之死,幾乎擊垮了他,她在懷中死去那一刻,他是如何不安與無助,他懊惱自己怎會起了殺她之念,一個女子,尚且可以為了所愛之人不顧生死,自己一國君王,竟以殺一女子而保國之安寧,他隻覺可笑,慕央如此傾心以待,豈會有背叛之意?
寒清台,世間冷漠無情,皆被你一目望盡了。
“傅煜,可還好麼?”
阮宛珂點頭,卻又眸子黯然。
“太子雖然才剛滿月,卻也繼承了魏王與慕夫人的聰慧,似是已知曉母妃去世,臣妾縱然盡心盡力,可太子每到深夜便大哭不止,不知是否思念慕夫人。”
元晗歎氣,閉上眼。
“朕對不住央兒,更對不住傅煜。”
阮宛珂沉吟,卻不能再多言,元晗與璞賢雖然看似性格迥異,卻都是冷血無情之人,她雖不知慕央怎樣死在寒清台,卻知元晗必然疑心了她,所謂追封王後,不過掩人口實。
”玉姬,你千萬教好傅煜,朕隻希望慕央泉下有知,傅煜能做一良善寬仁之人,莫要……“
元晗卻住了口,他苦笑,莫要做同他父王一般,殘忍至此之人。
是夜,闌珊之景,引人遐思。
阮宛珂乘了轎輦自禦書房回到陌涵宮,紫翊領著一眾侍衛從長街走過,經至陌涵宮殿門前,阮宛珂在院中喂魚,背影輕柔,恰有遺世獨立之感,他不禁駐足,回頭一擺手。
”你們先往崇順門交班,我一會兒便趕過去。“
紫翊放下銀槍,遞給為首的侍衛,自己則空手進了殿門,將軍不可帶武器入後宮是魏國禁令,他雖不守規矩慣了,寧可去看守寒宮也不願聽元晗所言去做皇宮內院橫刀臥馬的威風將軍,卻想著阮宛珂這樣的弱女子定也怕利器寒光。
“你可是喜歡那金尾藍魚麼?”
一男子渾厚聲音自背後阮宛珂響起,阮宛珂一驚,驀然回頭,見是紫翊,不禁驚喜。
“竟是你?”
紫翊笑著,也伸手從阮宛珂握著的魚食裏捏了些許,扔進魚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