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含樂自顧自一臉淡然的飲著香茶,鄭鸞兒卻賭氣般的挪開目光。
“欲擒故縱的把戲,如此故弄玄虛,為的不就是勾著人的魂兒麼?人不在,一把琴卻自己彈出聲響,當咱們是傻子以為世上真的有仙術麼?這人躲在暗處,操縱船上的一舉一動,這樣的俗氣,實在無聊。”
鄭鸞兒話音未落,卻聽得琴音戛然而止,頓時一片寂靜,唯有水波漣漪,輕輕碰撞激蕩,才偶有一陣清脆之響。
元晗四下張望,隻見一隊花裝龍女自這邊岸上整齊走過,最末一個穿著卻極是與眾不同,一身熙熙白裙,一支玉潤珠釵,也唯有她蒙了一麵白紗,撐了一把油傘,似是自蒙蒙細雨中漫步走來,格外清爽唯美,詩情畫意。
元晗抬起手喚了一聲“姑娘留步!”,那女子卻反而走得更快了,隻一眨眼便坐上等候在岸邊的小船,她卻未曾直接離去,而是站於船尾,揭下白紗,隻是距離太遠,唯能望見她模糊的麵龐如花如雪,籠罩在一片繚繞的水霧之中,她驀然回眸,如燦星光芒,甫照千裏,盈盈姿態恍如紫雲仙子。
霎那竟是江南煙雨朦朧,未時煙波。
這女子,一襲嫋嫋青衫,明眸善睞,顧盼生姿,顰婷琴瑟好。
手撐油傘,隨船漸遠,傾城之美,模糊了秦淮河畔楊柳芙蓉。
元晗恍然驚覺,盈盈語出:那青裙藍傘下,是哪一宮的女子,為何身姿背影如此熟悉?
孟含樂輕輕抿了一口茶,閉目細品,似是沁香入骨。
“這青衣女子,隻遠遠一觀便已是傾城之貌,近身一望還不知如何國色天香,臣妾隻瞧著,比驚天下的慕美人,還要動人三分。”
鄭鸞兒心內不痛快,卻也被那女子之美豔絕倫驚住了,她伸手去折垂落在肩頭的柳枝。
“臣妾隻一心以為,秦淮河畔都是一群俗物,不想卻還有如此脫俗之人。”
鄭鸞兒說罷瞧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元晗,幽幽歎氣道,“隻可惜那女子似是不願多做停留,趕著便走了,好像生怕被誰選上一樣,這樣女子,到底福薄,入宮亦是不祥。”
眾人似是為著那青衫女子匆匆離開而慶幸許多,若是她留下,魏王血氣方剛如何能抵住她這般美貌?隻怕後宮又要一任群芳妒了。此時眾人不禁也都鬆了口氣般,繼續玩笑飲酒,笑聲連連。
孟含樂怎會不知元晗的心思,那青衣女子是誰,卻沒有人比她還清楚,這一招欲擒故縱,善妒的鄭鸞兒果然一語道破,隻是還沉浸在方才那驚鴻一瞥之中的元晗,又如何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呢。
他仍舊是神情恍惚,似是沒有從那美輪美奐的一幕中脫離出來,孟含樂心中也不禁喜悅,自己如此費盡心機的策劃周全,看來應是不辜負了。
她為元晗將麵前的酒杯斟滿了,幽幽道,“魏王方才可曾看清了那青衣女子的樣貌?”
元晗沉默不語,搖了搖頭。
“那魏王可曾想到了什麼法子從這偌大的秦淮河畔找到這名女子?”
元晗抬頭,又沉默低下,緊緊握著那酒杯。
“今日是秦淮之節,過往人海皆是來自於天下各地,朕怎知她便是秦淮女子?”
“若是魏王張貼皇榜昭告天下自然可以找到,隻是為了尋覓一個女子,如此勞師動眾,隻怕招人非議,如此說來,隻怕大海撈針,不知何年何月了。”
孟含樂悠長的歎了聲氣,坐回席上,目光卻仍舊望著元晗。
“魏王方才講,那青衫女子為何如此熟悉,可是想起了誰麼?”
元晗神色一動,目光一怔,搖頭,又點頭。
他將杯中酒仰脖一飲而盡,又用力拍在桌上,手稍稍一緊,便捏成了一堆碎片。
那青衫藍傘,那玉潤珠釵,那驚鴻一睹,這女子,分明是昔年的陌涵,如同重生一般的神似。
他閉上眼,心中驚喜而悲傷,陌涵已亡故六年,她又豈會出現在這人間天堂,秦淮河畔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