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一早,鬆魯千讚便要帶著使臣啟程回西域了,自然也要將和親的公主帶走,隻是綰襲與茗雪,他始終下不了主意,陳惜容站在一側,元晗叫她來此,講了事情的始末,以為她的聰慧識大體可以幫得一二,卻奈何兩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隻一道聖旨便定了終生之約,實在殘忍。
陳惜容也隻是靜靜的聽著,未執一詞。
“綰襲與茗雪,是寶駕國國王在世上最後的血脈了。”
元晗默默良久,終於開口。
“兩位公主是自小長在西域的,此番和親,無非是回家一般,魏王不必如此憂傷,況且和親不是什麼傷感之事,兩位公主嫁去了西域亦是王妃,同樣高貴的身份。”
元晗身邊隨侍的莫離躬了躬身子,講了幾句,本是安慰元晗的話,卻讓他更加難過。
“她們若留在魏國,雖是公主之尊,指婚之期卻也不能為她們擇個最好的,否則朝中大臣自然有異議,也隻能選個中上等家世的男子做夫婿,嫁去龍圖國,的確是王妃之尊,可龍圖國與寶駕國結怨已久,豈能善待公主?隻怕徒留王妃之名,卻還不及一個普通的宮人順心吧。”
陳惜容說話底氣虛虧,她猜不準元晗的心思,可若是不講,她這般正義之人,憋在心裏也著實難受。
元晗聽罷,麵容略帶憔悴之色,既是此事如此棘手,定也難住了向來一念之差能定乾坤的元晗。
“容兒是說,讓朕另擇他法麼?”
陳惜容咬了咬嘴唇,似是有許多話堆聚在心上,卻又不敢講出來,良久,她狠下心。
“魏王可知,一個女子一生並非如男子那般,花開尚有期限,何況年華匆匆?若是嫁了無情無愛的男子,此生豈非枉活?”
陳惜容見元晗的神情仍是淡漠倦怠,泄了氣,“臣妾雖然惋惜二位公主如此大好年華,就要為兩國的利益做一番犧牲實屬不易,可也無奈隻有這一個法子,總不能讓魏王真的將哪一位後妃送到西域,這是傷及魏王天子顏麵的事,臣妾隻認為,若是魏王決定了遣兩位公主中的一個,隻好好待另一個就是,算是補償了。”
“美人也是,您與二位公主非親非故素昧平生,連麵也不曾見過,何必淌這趟渾水?魏王隻怕現下忌諱這個,美人如此聰慧,卻在這事上糊塗了。”
妙音攙扶著陳惜容自百官殿內出來,並上一旁的長街,緩緩往自己的寢宮走著,陳惜容歎了聲氣,回頭望了一眼殿門,她不知此時元晗是否已經寫了聖旨,隻待讓李公公各宮傳誦一遍,便是塵埃落定了。
她隻是有些懊惱,百姓眼中以為的,女子做了皇妃便是一步登天,可這深宮之中,自己的事向來由不得自己,又何嚐能管別人的。
“我沒有糊塗,我的確與她們素不相識,卻也著實可憐她們,來世上活一遭,倒不明不白的將姻緣大事成了一國安寧與否的關鍵籌碼,隻是這安寧,又與她們何幹?”
陳惜容越說越憤慨,妙音往身後瞧了瞧,“美人仔細隔牆有耳,犯不著為了旁人的事如此急躁,若是美人真的惋惜,那方才又為何不直接向魏王表明心意?幫不幫的倒在其次,隻是美人卻也不必這樣懊悔了。”
“我如何敢講呢?”
陳惜容跺腳,目光中閃過一絲惱怒。
“你又不是不知鬆魯千讚要的是慕美人,一旦我求情,豈非讓魏王多想?況且提議綰襲與茗雪和親的是王後,我隻是個不受寵的美人,豈能與王後相悖?魏王如此寵愛慕美人,莫說毫無血親的公主,既是魏國的皇親女子,照現下的情形看來,隻怕魏王為了慕美人也能舍下,方才你不是看不出來,莫離分明就是在用言語提醒我,這事不可違背王後之意,因為魏王亦是如此想得,王後最擅體察魏王心思,自然一拍即合。我一己之力怎能改變早已注定的?”
陳惜容亦不知自己為何這樣焦心,許是為著天下不得雙全的可憐女子罷。
她抬起頭,凝視著空中高懸的光芒萬丈的明日,方才初生,卻要目睹黃昏慘烈。
人世蒼涼,半點不由己。
“美人何不去秦淮未央宮找慕美人一敘?奴婢上次陪您往王後宮中請安時,見她脾氣溫和,敢給鄭夫人那樣一個難堪,定不怕事,想必還是嫉惡如仇之人呢。她說不定願意同美人一起幫忙救下兩位公主。”
妙音在宮中當差也有些日子,竟還能如此天真,陳惜容不禁失笑。
“你可知鬆魯千讚要求娶的是慕美人麼?如此關頭,她正是要避嫌之際,況且宮中生存之人,誰不是先想著明哲保身?又怎可能為了陌生女子而去毀了自己的清譽呢?”
陳惜容說罷複又歎氣,慕央驚天下,一語便讓多少人為她而斷送?
她是無辜背負,卻也禍水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