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姐姐,我喚作玉姬,自今日起咱們便一同在園子裏做工了,我的過去怎樣你們無須嫉妒惱,已然成為了過去,可你們亦知我的出身也算顯赫,否則也做不了貢女,更選不上儲妃,我隻求相安無事,若能如願,大家便都可樂得自在。”
幹脆,爽利,亦是落落大方,阮宛珂說罷從手腕上卸下兩支玉鐲,放在那兩名宮人麵前的桌子上。
“這算是我給兩位姐姐的見麵禮,以後日子好壞,也便互相照應著過了。我不在乎錢財之類的身外之物,隻要清淨平安,這些東西,兩位姐姐不必與我矜持。”
那兩名宮人低下頭瞧了瞧阮宛珂給她們的首飾,質地通透,玉色晶瑩,這年歲已經極少見到這樣好的鐲子了,莫說卑賤的宮人,就是後宮的妃嬪主子那裏,恐怕也難得見上如此上佳的珠玉,也不禁眉開眼笑起來。
“玉姬妹妹這樣客氣,是我們方才失禮了,以為妹妹嫌棄咱們這裏不幹淨,若是早知道你這樣通情達理,咱們是打死也不會講出那樣傷感情的話了,玉姬妹妹莫要見怪,往後咱們一同在園子裏麵做事,相互照看理所當然,我們若是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妹妹隻管明言就是。”
那宮人說這話已將玉鐲子收入懷中,互相使了個眼色,起身出了屋子,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歡天喜地的去賄賂園子裏麵管事的,討幾天清閑活兒做。
阮宛珂此時不禁心中感激安暖,自己可是在宮裏呆了十幾年的人,竟還不如她深諳此道,她讓自己帶一些銀錢到園子,果然是明智之舉了。
寒宮脈脈戚戚夜,楚楚憐香斷魂之。
身置寒宮中阮宛珂才知,曾以為皇宮裏的夜那麼冷,現下竟也是暖的了,宮人白日的辛苦勞作,此時也都化作夜深露重的鼾聲,阮宛珂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盡量讓自己不發出一絲響聲,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做夢也想不到所謂最底層的宮人竟也活得不像一個人。
寒宮的侍女統稱罪婢,上百名擠在四處庭院裏,目光所及之處幾乎成了人海,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宮人住處的門外總有兩列精兵巡視,倒也不是怕誰耐不住辛苦逃出園子去,而是防止吃不住苦的罪婢自尋短見,宮中人命如草芥般輕賤,可是為著天子威嚴,皇家重地,卻連死也不能自由,卑賤至此,活亦是為了主子,生不過是為了贖罪。
阮宛珂推開門,窗子外麵一片漆黑,不想院子裏竟有朦朧溫柔的月光,映照在石子階上,讓人豁然開朗。
她正欲走下台階往門口的秋千上去,卻被角落黑暗中的一個偉岸人影喝斥得嚇了一跳,她戰戰兢兢的向後退了一步,探出半個身子,睜大眼睛往那聲音的來源處看,輕輕道,“是誰在那裏?”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身穿紫色戰袍、手持鴻毛銀槍的男子緩步走出來,清風明月,愈發襯得他清逸俊朗,阮宛珂望著他,驚覺發現這男子竟然長了一雙深紫色的眼眸,在夜光徐徐下投射處一種深邃的光芒。
阮宛珂想起陳惜容曾告訴過自己,齊國縱然狼子野心卻遲遲不敢侵犯魏國,正是為著西域曠世三將皆聚集在此的緣故,三將之首的元晗有烈火紅眸,藍翎和紫翊分別長了寒冰藍眸和神魔紫眸,她不禁咬了咬嘴唇,“你可是紫翊將軍?”
那男子麵色微動,蹙眉,語氣冰冷。
“你怎知我名諱?”
阮宛珂笑著拂開他舉過身側的銀槍,“我怎知又有何關係?說對了就是。”
紫翊唇角微微揚了揚,似是對這個機靈的女子頗感興趣,他雖冷漠疏離,卻也有極其銳利的眸子,如此耳聰目明的女子隻是在寒宮做低賤的侍婢,他也不禁好奇。
阮宛珂抬起裙擺坐在石子階上,仰頭望著滿天星辰,想起楚國的皖安城畔碧色連天,驀然傷感起來,她歎氣,將目光移向紫翊。
“你可會想念你的家鄉麼?你是西域人吧。”
紫翊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銀槍閃爍的凜冽寒光將他的身影拉的更長,也更冷酷。
“我便常常思念我的母國,魏國宮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讓我生疏,我隻道人心不古,人若是想要單純如初,竟也很難麼?”
紫翊目光落至她的臉龐,心中竟起了一絲波瀾,他以為後宮女人如戲子般無情無義,心中貪戀的隻有榮華富貴,家族門楣,世故使然,已難得幾分靜雅,看慣了便對人間真情麻木不已,她卻想著在後宮浮沉掙紮中保留一份真心,紫翊隻覺得這一刻渺小的星辰亦是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