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墨仰天大笑,鳳目之中竟然含了些熱淚。
“你真是可憐,將死之人還有心思為本宮著想?來日方長,我不急,能料理了你,本宮就有法子料理了別人,誰阻礙我做太子的母妃,做太後,我便讓她和你一樣的下場。有你做例子,恐怕宮中沒有人敢造次了。”
鄭浣嬈似是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一般,徑直走向門口的方向,透過縫隙去觸碰那些陽光,卻在碰到的隻是虛無縹緲的空氣時自嘲的笑了笑。
“你知道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樣,那時候皇上寵愛我,我雖然是側王妃,卻比誰都尊貴,我也一心覺得皇上的寵愛隻能歸我所有,別人誰也不能奪走。所以我陷害晚清,陷害棋兒,可是我漸漸的發現,我其實能害得了誰呢?皇上的心從來不屬於我一個人,我今天害了她明天還會有另一個女子,我害不完的。”
鄭浣嬈蹲在地上,顫動的肩膀讓邵家墨在這一刻有些動容。
“可是你能想象得到後宮中的女人如果不去害誰就會有如何可怕的下場麼?我開始了就停不下了,夏梓妝的確是條冤命,我隻是想害了她的兒子,我沒有子嗣我也不想讓別的女人如願!是她自己命賤,白白連累了我為她陪葬!”
“你可知紅花最傷母體?她身子本就弱,哪裏還能經得起你再以紅花配上麻七的劇毒?”
鄭浣嬈眯著眼睛,似是在忍著自己的眼淚。
“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最得意的人!你巴不得誰替你了結了夏梓妝肚子裏麵的孩子,你怕她,你更怕她生下皇子!”
“是又如何?”
邵家墨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著她。
“本宮先在是統率六宮的昭儀,你是人人喊打的階下囚,你說什麼都是謊言,本宮說什麼都是旨意。”
鄭浣嬈此時此刻恨得咬牙切齒,她恨不得親手殺了邵家墨這個毒婦才能瞑目,她一陣淒楚的大笑之後終於伸出手向邵家墨的頸間掐去,後者驚恐的目光和四處胡亂掙紮的手臂讓鄭浣嬈感受到了臨死前最後一刻的興奮。
“我有你陪葬!我不怕死!”
鄭浣嬈的一聲淒厲的喊叫引起了門外侍衛的警覺,下一刻一眾精兵破門而入,死死的拉住如同發了瘋一般的鄭浣嬈,被救下來的邵家墨早已是奄奄一息,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
“給本宮……殺了這個賤婦!”
為首的侍衛一聲令下,隻聽見一聲清脆的鐵器出鞘的響音瞬間充滿了整間被陽光灑滿的暗室,一女子的尖叫淒婉而驚心,在拔劍的一刻血流如注,殷紅了雪白的牆壁,鄭浣嬈不甘的睜著眼睛,提著最後一口氣,指著望向自己的邵家墨,“你記著……總會有人,替我了結了你……”
話音未落,氣已絕息,鄭浣嬈身下蔓開的鮮血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絢麗奪目,恰如一朵綻放的啼血紅蓮,妖豔而詭異。
邵家墨見這一幕也是震撼不已,她忽然沉默下來,為首的侍衛走上前小聲道,“昭儀娘娘,鄭華儀的屍首究竟如何處理,皇上未曾下旨,應是由娘娘您決定。”
邵家墨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死不瞑目的鄭浣嬈,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一陣惡心,她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反複想著鄭浣嬈死前的那一句總會有人替我了結了你。
世間的冤冤相報從未停息,自己做過什麼,自然不能奢望命運垂憐罷。
“傳本宮的旨意,以貴儀之禮製厚葬鄭華儀,葬入妃陵。”
為首的侍衛一愣,“昭儀娘娘的意思是……”
“去吧,本宮就是這個意思。”
邵家墨突然想起商妃在死前對自己還是三品女官的母親說的話在宮裏鬥了一輩子,什麼也沒有得到,卻失去了一生的歡愉。
她突然覺得很累,很累。昭儀宮承載了自己一世子美好的歲月,卻也將自己變成了最可怕的女子。
宮裏的夜晚實在太深太冷了。在暖的心,也不能暖起來了。
她站在南苑的院子裏,黃昏的霞光令人醉心不已。斜飛而過的啼鳥仍舊與從前沒有半分區別,隻是死了一個女子而已,蒼天亦是無淚。
一起熬過這寂靜日子的舊人已不敷,連心也涼薄下來。
晉元年330年夏末,華儀鄭浣嬈死於冷宮南苑,以貴儀之禮下葬洛陽妃塚,時年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