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兒已經猜到接電話的人是孟睆的妻子。她緊緊握住話筒,呆呆地聽著裏麵傳出的聲音:“孟睆,有個靚女找你!”
過了一會,蝶兒終於聽見了孟睆低沉的聲音:
“喂,你好!”
一聽見這熟悉的充滿磁性的男低音,蝶兒的眼淚忍不住“嘩”地一下流出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哽咽的聲音被對方聽見。
“喂,喂!……喂……喂……你是誰?怎麼不說話……”話筒裏傳出的孟睆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孟睆掛斷了電話,蝶兒仍舊拿著話筒大聲哭著。空寂的房間裏回蕩著電話掛斷後的“嘟,嘟”聲和蝶兒的哭泣聲。
九
這是蝶兒在荷包島上的最後一晚。她和孟睆坐在海邊的沙灘席上,遙望著深藍色的夜空和一望無際的大海。月亮從海上升起,一團墨汁般的烏雲輕輕地從半輪明月前麵掠過,留下滿天閃閃爍爍的繁星。溫柔平靜的海麵上映著微光,一隻海鷗在海上孤獨地飛翔著。在他們身後的沙灘上,一叢叢雪白的劍蘭花在夜色中靜靜綻放。
孟睆講述起他為了拍一朵白色的睡蓮而在水邊守侯了三天的事情,蝶兒靜靜地聽著。空曠、幽暗的海邊隻有他們兩個人,孟睆沒有發現蝶兒眼中那道隱痛的微痕。一想到明天他們就會像兩粒塵埃一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仿佛從未認識過,蝶兒的心就會感到疼痛。
不知為什麼,蝶兒突然想起小學時一位同學站在凳子上學“飛”而摔斷胳膊的事情。以前一想起這件事她就覺得好笑,可是現在她也想飛,想像一隻真正的蝴蝶那樣飛舞在銀色的月光下。於是她站起身來,開始在沙灘上奔跑,一邊跑一邊脫掉了牽絆著她的白色衣裙。在脫掉衣服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飛了起來,那種無牽無掛、自由自在的感覺真是舒服極了。她輕盈地飛到了黝黑的海水中,對著一輪明月伸出了修長的手臂……當蝶兒開始奔跑的時候,孟睆就支起三腳架在相機前等待著,他仿佛聽見了蝶兒內心深處的呼喊,聽見了月光流淌的聲音,聽見黑色的波濤在大海深處湧出時的快樂……於是他按下快門,把這最美的一刻變成了永恒。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伴隨著小鳥的啁啾聲從窗口透進來時,蝶兒睜開了眼睛。她輕輕爬下床來,凝望著孟睆那張熟睡中的孩子般純真的臉。書桌上放著一本攝影集,蝶兒拿起來隨手翻看著,一片綠葉從書中飄落到地上。她撿起來,又看見了那片長著圓形凸起的奇特的葉子。蝶兒拿起桌上的筆,在葉子上用小巧娟秀的寫下了徐誌摩的那首《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映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寫完後,蝶兒拿起葉子對著光細細端詳著,然後小心地把綠葉夾回到攝影集裏。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從竹屋中出來,迎著滿天絢爛的朝霞向停在渡假村門口的中巴走去。她要在孟睆醒來之前搭乘最早的一趟車去碼頭。蝶兒剛在第一排座位上坐下,一個黑影飛快地躍上車來,將整個身體緊緊趴在她的腿上,一邊用憂鬱晶亮的眼睛看著她,一邊低聲嗚嗚地哀叫著。
原來是點點!蝶兒暗暗責怪自己竟忘了跟點點告別。她一邊撫mo著點點的頭,一邊柔聲對點點說:“點點,你舍不得我離開嗎?還是你想跟我走?我也想帶你走,可是島外麵的世界不適合你,你永遠是屬於這裏的呀!來,乖乖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