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習室走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比起那些個一張張桌子排排放的大自習室,我更喜歡平時上課的小教室。反正夜裏的課一般不會安排在小教室,我就常常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晚上。
拎著水壺獨自走在不那麼亮堂的路燈下,我突然不想走了。
放下水壺,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閉上眼睛,滿心一片安寧。
十月的S市天氣微涼,我深吸一口氣,捏了捏頸上玉雕的小鑰匙。手上的觸覺溫溫潤潤,我心裏僅有的一絲蕭索一掃而光,嘴角微微彎起,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所及的卻不再是空蕩蕩的小路。
“找到你了。”
我看著眼前挺拔的男子,一時間有些愣怔。
又長高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還是那麼好看,這是我的第二反應。
見我遲遲沒說話,他走到我跟前,半蹲下身,歪頭衝我笑了笑。時間仿佛在恍惚間回到了兩年前,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最愛在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等他的時候衝到我跟前,蹲下身,扶著我的肩膀左右搖晃,對我說:“讓我家小桃子等久了真是對不起。”可是每次下課,我還是匆匆地跑到我們相約見麵的長椅,我一次都舍不得讓他等,哪怕一分鍾。
穩了穩神,我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平靜的聲音說:“好巧啊。”
“尹桃兒,你真的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他看著我,眼裏的情緒翻江倒海,一點都不似平日裏的清清淡淡。
我的手有點抖,這時才反應過來我還捏著頸上的鑰匙一直沒放手。想要站起身來,他的動作卻比我先了一步。他俯著身,雙手將我圈在長椅上,我一時動彈不得,側開臉說:“放我走。”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像烏鴉。
好難聽,我自己在心裏想。
“放你走?”他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用我從來沒聽過的語氣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做不到的事情就是放你走。”
是了,這就是我愛的人。高傲、不可一世,可我依然愛到骨子裏。
他叫林飛揚。
我正過臉,對上他的雙眸,微微一笑道:“可你也知道,我最擅長的事就是逃。”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平靜地說出“逃”這個字,飛揚愣怔了一下。趁著這一瞬,我從他胳膊下鑽了出來,逃也似地跑回了寢室。
衝到洗漱間,我捧了涼水便往臉上潑,看著鏡子裏消瘦了的自己,久久地動彈不了。水一滴滴滴下,沾濕了胸口的衣裳,分不清到底是淚還是水。
我就是在逃,逃離開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逃離開自己熱愛了兩年的大學。
“小桃?怎麼了?”
我從鏡子裏看到抱著水盆和漱口杯的蘇然,勉強扯出個笑容,說:“有點累,一會兒還想多看會兒書。”
她皺著雙眉,臉上的疑惑不減反增。
不過我無所謂,我不想解釋什麼。來了這所學校兩年,我與這裏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格格不入。
其實兩年前我還是愛說愛笑的性子,爺爺安排我去看的心理醫生說,我是想把自己封閉起來,如果不好好接受治療的話,會發展成自閉症。
根本沒有那麼嚴重,我自己知道。可是我不想解釋,不想多說話,不想笑。
拂了拂還在滴水的下巴,我轉身往寢室走去。
翻了一會兒書,我有些煩躁。平時覺得溫暖無比的橘色光暈今天卻讓我更加煩躁,我“啪”地一聲摁了台燈的開關,順手端起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