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五點,我的睡眠充足,精神狀態非常之好。此前我經曆那麼長長的光陰。那光陰轉眼被新的時間覆沒,我等候在這裏,看到去年秋天的風。看到河流和山溝裏的蘆葦。那船夫在船頭喊了幾嗓子,聲音蒼勁。水流在船邊泛濫,河風吹蕩,使這屋子也帶了潮動的水汽。每當我記憶至此,那柔和的光就緩慢降臨。這一些從遙遠的季候裏反射回來的昔日景象,把這屋子的一些空白填充起來。我敘述著這些事物,那早已不再重複的部分無聲息地逼近。我站起身來,伸個懶腰,對麵窗子裏的藍色窗簾丟下一個投影。如今我總算弄清楚這下午,那各自生活裏的人睡思昏沉。有些年裏,我總是無所事事地等待這時間的逝去,而今那時間延續到了今天。它在我的腦海裏晃動,那莊重的神情如同我記憶中的,與我的刻板守舊相比,也並無任何不同。
我慢慢地弄丟了我講到的這些時光。從一定程度上講,它們永遠不會真實地重現。那些剛剛經曆過的,將在我們的回頭中成為永恒。這是我一再對時間用心的最真實的理由。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往事的牽繞,我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豐富無比。我住在這裏,唯一的安慰是可以寫到這些。它們竟至於成了一種奢侈。我步入到人群裏去,也不能因此獲得真正的安然。這樣的思緒形成泡沫,使時間浮動,許多隨之而來的黃昏時候,我咀嚼著自己剛剛寫到的一些文字,繼而迅速地忘掉它們。現在距離我醒來那時候已經很久了吧,時光的滴水在無知無覺中注滿了半隻水桶。除了跟蹤這變故,聽聽“叮咚”的滴水之聲,我站在那原初的出發點上,還是別無他法。
有時我們屏息靜氣,等那黃昏的來臨。黃色的光線打在玻璃窗或者地平線上,那麼柔軟而厚實。那接下來的時間,終將被我們慢慢看清。而這樣的等待過了多少時候,日複一日,無序的時空也變得秩序井然了。我們站在這裏,看某一個人,帶著初入世者的新鮮表情。我們誤以為自己會說事情,是這樣的時候,時光的意味那麼濃重。這裏存在的一些特別的盲區,早已被融入其中,原來這裏漆黑一片,經過這麼些時候,也變得明朗起來。待我們再經過一些地方,知道一些人的名字,聆聽他們說話的語調,那突然的記憶會使我們震驚。而此後長長的日子,我們在哪裏,會再講起這些事情?我們麵對的那些光陰,也從這些講述裏蔓延開來。
等到我們老了,那時間也就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