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們站在客觀的立場品評人事,覺得世界本色如常。但我們要去談論身邊的事物與人,卻覺得這裏成了一個例外。譬如我這裏寫到的這一條巷子,幾乎就是中國小城鎮的微縮版本。它的入口處站立的居民,是我們在民間電影裏習見的人群。他們的著裝也是普通的,沒有什麼特色。他們口中的方言倒是帶著獨特的韻味,甚至在某一個音節上有著奇妙的回旋,並且有些字句,與我理解的會有出入。但如此種種,都使我意氣感激。我跟蹤了他們的行蹤,看著那些人自門戶裏出來,在自家院門外嗑著葵花,說些家長裏短。有一戶人家要娶親了,就在巷子裏搭了高高的篷布,這一處,因為是闊敞的,所以也還沒有使人感覺拘謹。而忙碌於婚事的人們偶爾會抬了頭,詫異地望著來去的不熟識的行人。娶親的這家院子,卻陷在了一個低處,看得出,是一所幾十年的老房子了,為了親事已經裝修一新。下午三點多鍾光景,擺了宴席的桌椅都還立在當街,陽光濃烈地照著,那街上行人,俱都是滿臉的喜氣。
這一回,我看著那些人,連自己也是喜悅無盡。然後便徑直回了。等到我離開婚禮的場所已遠,身在小巷的深處,連同看天,也覺著了逼仄,心身裏卻突然發現了歲月的荒疏。我盯著屋裏人看,她的舉止動作都相宜,民間話裏如是說:宜於家室。我便在心裏漸漸安定。那荒疏的歲月終究聚攏了,形成一個怪異的氣場,把我的二十幾年全部籠罩其中。我還去了附近的小學校,是在巷子的更深處。卻又因為是假期,看不到一個人。而附近的塵土揚起,像時間上行。我在心裏默念,如是再三。我是為這秋季祝福。此外我還為這秋季裏的人與事都祝福。下午五點多鍾,世界裏晃晃蕩蕩一陣驚動,這深巷裏已經有人在準備晚餐了,炊煙暮靄裏,我就一心一意寫我的文字。天地安寧,我再不會無端裏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