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民醫院裏的過道裏熙熙攘攘,白大褂在焦急的病人及其陪同者們中間緊張有序地來回穿梭,織出一種緊張、肅穆的特殊氛圍。
外科診室裏整潔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精味。牆上貼著“救死扶傷,患者至上”的紅色黑體字標語。張大夫正在給李雅芳檢查,路寧恭敬而膽怯地站在一旁,渾身哆嗦著,罪犯似的低頭靜候著。
張大夫檢查完李雅芳說:“你是大腿骨折,再去查查傷的程度……”順手開了一張CT檢查單,“快先去交費……”隨即又給路寧檢查。
“要交費了!”李雅芳的陪同者對路寧說,“快點通知你的家長來!”
李雅芳也說:“到現在了,你還不告訴你的家長,我這腿怎麼治呀!”
陪同者不滿地剜了路寧一眼:“咋了你?啞巴了?那你說你是哪個學校的?”
路寧沒有正麵回答他們的問題,卻拉住李雅芳的手說:“阿姨,你是會計……”
“會計怎麼了!”李雅芳還沒等他表達出什麼意思,就用教訓的口吻說,“會計是記賬的,又不是給我自己印票子的,這孩子怎麼這麼糊塗啊!”
“什麼糊塗!”另一個陪同者憤憤然說,“簡直是個小無賴嘛!喂,快告訴你家長的名字!”
“叔叔,我,我家遇到了特殊的困難……”
“困難也不能成為砸傷人不管的理由呀!告訴你,這錢非交不行!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陪同者厲聲警告完,又轉向李雅芳柔聲說,“李會計,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去交費,交完過來接你。疼嗎?忍耐一會兒……”
“叔叔,阿姨,你們聽我說,我一定賠償你們的全部損失,隻是……”
開頭張大夫就覺著這聲音有點耳熟,因為正在看病,並沒有太注意。這會兒把路寧臉上的血汙傷口也洗淨了,露出了“廬山真麵目”,他終於認出來了:“小朋友,剛才就聽見口音很熟,我就懷疑是你,可是血糊糊的也看不清楚。這會兒才看出來是你。前幾天不就是你來我這裏要求賣腎的嘛!”
路寧再也憋不住了,哭著說:“張叔叔,我是實在沒辦法才來賣腎的,可是你硬說不行,然後,我就打工去掙錢。誰知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打碎了人家價值一萬塊錢的花瓶,然後,撞翻了人家的水果攤,更嚴重的是把阿姨的腿砸傷了,我真對不起他們,實在對不起……”
“別哭,別哭,快告訴我,你家裏到底出了什麼事?逼得你這麼小非賣腎不行?”張大夫動了惻隱之心,認真地追問起來。
“你不讓我賣腎,我說了也白說。”
“你看你這孩子,不是我不讓你賣腎,是國家有政策,懂嗎!小朋友,天大的事也得說清楚,你不說別人怎麼能幫上忙呀?你說說,也許我們能給你出個主意,是不是?……”
路寧見張大夫態度比上次有所改變,也受了感動,嘴唇抽搐了一陣子,終於說:“張大夫,我爸是中風後遺症,行動不方便,我媽是心髒病,最近小腿又骨折了,然後打著石膏不能動。我姐正在上大學,卻不幸得了白血病。我想給她捐骨髓救她的命,可是我是被撿來的孤兒,沒有血緣關係,怕配不上……唉,就這樣的家,我爸又撿回來一個被遺棄的女孩兒。家裏本來負擔就重,現在又雪上加霜了……”後麵他就泣不成聲了。
張大夫聽著,想起了什麼,興奮地問:“你爸爸是不是叫李枝榮?撿回來的那個小女孩兒,是不是剛出生幾天?在苗圃撿的……”
“是呀叔叔,你怎麼知道的?”
“電視裏播的那就是你們家的事?怎麼?你還沒看?”在一旁躺著的李雅芳聽到這裏感慨地說:“啊,原來是這樣!這孩子,你怎麼不早說呢……那電視我也看過了,你父母親好心腸啊!哎,電視上咋不見你的麵呀?”
“我和姐姐都在上學,拍電視那時候,我們都不在家……”
“那你怎麼又蹬三輪?不念書了?”李雅芳把臉轉向路寧,剛才那種對立情緒,退潮般地消失了,關切地說,“你可不能輟學啊!有困難想別的辦法……”
張大夫此刻已經給李路寧清創處置完畢,接上李雅芳的話茬:“是呀!可不能放棄學業。這孩子心重,有孝心,這麼小就知道為父母排憂解難。小朋友,我告訴你,再困難也不能賣腎。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那涉及好多政策法規呢。再說打工是成年人的事,你還屬於未成年人,耽誤了學習的最佳時期,那是很難補上的……”
交費的人進來對李雅芳說:“李會計,交完錢了,咱去做CT%吧。哎,這個小無賴你也過來,別乘我們檢查時溜掉!”
李雅芳說:“不必了。張大夫,這小夥子要是不要緊,你給他包紮好以後,再開些藥叫他帶上回去吧,挺可憐的。他花的費用由我一起結算……”
李路寧立即跪在李雅芳麵前咚咚地磕起頭來,幾下就把前額磕出一片血絲來。張大夫趕緊把他拉起來,說:“別這樣,小朋友。你看你,剛給你包好,你又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