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徹提上紙包,向城東一路走,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鐵匠鋪。他舒一口氣,看看天色,離天黑還有些時候,鐵匠鋪隔壁是座不大的院落,圍牆是青磚磊的,長滿了爬山虎,院落的大門前,十來步遠的地方有座石井,一個年輕的婦人正坐在井簷上,神色焦慮望著遠方。段徹看看婦人,見她膚白骨瘦,發髻間插著朵通紅的石榴花,料定她是士官的妻子,便湊上前,小心地說道:“這位大嫂,打擾了。”婦人轉頭一看,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子,就問:“你,有什麼事嗎?”段徹搖搖頭:“事倒沒有,隻是見大嫂一臉愁苦,特來詢問一番,大嫂,你為何事憂心啊?”婦人道:“哎,還不是為我那夫君。他本是城裏的士官,幾日前外出夜巡,便再無音訊。就在昨夜,夫君卻來到我的夢中,他叫我頭插石榴花,坐到門前等候,說今日會有位俠士替他捎來口信。我自然高興,大清早便等在這裏,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因而憂愁不已。”
段徹聽後,拱手對婦人說:“原來你便是士官的妻子,實不相瞞,我就是替你丈夫捎口信之人。”婦人一聽,不由高興起來,聲音也輕快了許多:“哎呀,原來你就是那位俠士呀,快請屋裏坐,不知我家夫君現在何處,幾時能回來?”段徹歎息一聲:“大嫂,我就不進屋了,其實,其實……”婦人一臉期待,心中以為段徹帶來了好消息,段徹見她眉開眼笑,實在不忍心說出實情,婦人見他欲言又止,頓時猜出幾分端疑,忙問:“少俠,我家夫君是不是出事啦?您,您快告訴我他在哪裏,我也好快些去探望他。”段徹神色憂傷地說:“其實,你家夫君已經被強人殺害,屍首被掩埋在河對岸的亂墳崗中,大嫂,你還是快些去官府報案,也好取回他的屍身,早日安葬。”婦人聽了段徹的話,先是一愣,繼而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我好生命苦啊!成婚還不到一年,孩子也才過完滿月,就孤零零守了活寡,天哪,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婦人的哭聲引來眾人圍觀,她的公婆忙出來安慰她,老兩口聽到噩耗,也捶胸頓足,悲痛欲絕。段徹任務完成,也不便久留,拿著紙包又奔城隍廟去了。
一路上,段徹心裏很不是滋味,那士官的父母都已年邁,妻子又體弱,以後沒了士官,要如何生活?他又是憤恨強人歹毒,又是同情家屬淒涼,當下打定主意,定要除去這城中做亂的強人。”段徹因為昨夜沒有睡好,精神不佳,因而走得緩慢,直到日薄西山,才來到城隍廟前。他拎著紙包,略帶倦意走來香案前,隻見神台上供著位方麵長須的男子,他左右兩側立著八位形貌凶惡的鬼差。段徹將紙錢點上,香插在香爐裏,口中念叨著:“多謝官差行了方便,今日特來拜謝,東西不多,還望笑納。”正說著,忽聽一人叫道:
“兄台,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段徹聽著聲音耳熟,忙回頭去看,竟是書生!段徹大喜:“兄台,你也在這。”說罷迎上前去,左手去拍他的肩膀,右手卻悄悄伸到背後,將紙燈拿出來,書生指著地上的紙錢問他:“兄台,你買這麼多冥紙,是要祭拜誰?”段徹笑笑:“兄台,你看這個。”說罷將紙燈舉到書生麵前,火光下,書生的身影忽然變得半透明狀,段徹大驚:“你,你是鬼魂。”書生也嚇了一跳:“兄台,你聽我說,我,我不是惡鬼。”段徹退開幾步道:“這幾日來,你待我如兄弟一般,我也不願相信你是惡鬼,可是,就算你是鬼,你不必瞞著我呀,你莫非另有用心,咱倆初見麵時,你告訴我,你來此是未探望姥姥,怕也是編故事騙我的吧?”
書生歎口氣:“兄台,我真沒有歹意,也不曾騙你,我確是來看望我姥姥,姥爺來的。不瞞你說,我姥爺其實就是這廟裏的城隍,而我姥姥,是城隍夫人。”段徹稍稍鬆了口氣:“如此說來,是我想多了,兄台,莫往心裏去。”書生苦笑兩聲:“不怪你多想,我一個鬼魂,遊蕩在人世間,既還不了陽,又投不了胎,難免叫人誤會。”正說著話,廟裏忽冒出兩個鬼差,正是段徹昨晚遇見過的。火光下,他倆的身影很是清晰。“你們兩個怎麼冒出來了?”書生問鬼差,兩個鬼差神色慌張,語無倫次道:“公子,你,你怎麼在這裏?我倆,是出來透氣的,這就回去,這就回去。”段徹道:“哦,是兩位差大哥,昨晚你們肯行方便,真是多謝,今日我信守承諾,帶來紙錢香火,請笑納吧。”段徹話音剛落,兩個鬼差臉登時變色了,書生一臉惱怒,手指他們喝到:“原來我兄台是給你倆燒紙錢,好啊你倆,竟敢以公謀私,討要賄賂,看我不告訴我姥爺,狠狠罰你們!”“公子,我們不敢了,您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鬼差連忙跪倒在書生腳下,抓著他鞋子哀求道,書生一甩手:“我大人大量,不與你們計較,還不快快退下。”“是,是,多謝公子寬恕。”兩個鬼差滿臉堆笑,一同鑽到地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