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儒家文化對金融海嘯的醫治和防範
對症下藥地治療金融海嘯的“道德缺失症”，既要從法律製度入手，也要從文化入手，文化批判不能缺席，否則隻是做一些治標不治本的表麵文章。為治理金融海嘯，美國向銀行注資7000億美元，而中國為防範金融海嘯的影響，則向實體經濟投入4萬億人民幣。中美投資方式不同，不僅是各自麵臨的金融危機的形勢不同，實際上也反映了對症下藥的理念的區別。美國向銀行注資的辦法並沒有獲得普遍的讚賞，中國向實體經濟投資的方式卻獲得了普遍的好評，因為後者是從根本上防治金融海嘯的治本之策。上升到經濟文化來看，我認為，正如十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的緩解有賴於儒家文化的作用一樣，今天的金融海嘯的緩息，也應當行儒家經濟合理主義之道。
首先，道德是市場經濟的基石。金融海嘯的出現絕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也是仁義道德的缺失。道德之病要靠道德之藥來補治。儒家文化以仁為本，強調以義導利，贏取合義之利，是療治金融海嘯道德缺失的一劑猛藥。例如，金融機構高管不論是盈是虧，仍然拿著高額的酬金，這就使得他們變著法子設置衍生金融產品套錢。這種不講仁義，不顧利益之“和”的行徑，遭到了道德的譴責，並已轉化成了製度的設計，美國政府在7000億救援計劃裏加入限製被救援金融企業高管年薪的條款，德國等也緊隨其後加以限製。從道德入手整治金融海嘯，能夠穩固市場經濟的基石。
其次，信用是市場經濟的靈魂。本次金融危機實際上是美國銀行業的信用危機，美國五大投行消失或轉型為商業銀行，美國政府向銀行注資7000億美元，目的是要維護銀行的信用，挽救銀行信用崩潰。但是，金融海嘯產生的根源在於，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因全球化而喪失了產業優勢，不得不設法炮製出龐大的金融衍生產品來套取國際資本，換取發展中國家生產的產品。金融海嘯爆發，如果隻向銀行注資，美國仍然不會具備產業優勢，如果繼續靠著玩弄金融花樣來吸納全球資本，用以維持他們早已習慣的奢華生活，試想，這種失去信用靈魂的花招還會有多大的效力？所以，根本的救治途徑還是重塑誠信。誠實守信是儒家經濟合理主義的核心原則，還是按照誠信的原則辦事，才是人間正道。
再次，調控是市場經濟的必需。市場經濟既是自由競爭的經濟，同時也需要政府在恰當的時候進行幹預和調控。這在各國應對金融海嘯時，已經普遍采用，從而宣告了絕對自由主義市場經濟模式的破產。而更為重要的是，對於金融業，同樣也包括其他重要的領域，政府日常的監管是非常重要的。缺少這個環節，不搞防微杜漸，遲早將釀成大禍。儒家文化主張經濟合理主義，而不是經濟自由主義，強調自由競爭和政府調控並舉，對遏製過度競爭和放任自流是有啟示意義的。
最後，穩健是市場經濟的要求。無論是政府的經濟政策，還是金融家的創新，或是集團和個人的投資，都要講穩健，最大限度地規避風險。儒家文化以“仁”、“和”、“中”、“穩”、“實”、“儉”的“六德”為內容，從經濟動因、經濟關係、經濟方法、經濟狀態、經濟效能和經濟品格多方麵遏製激進，係統地保證了經濟的穩健發展。穩健和可持續，是整治金融海嘯，使經濟走上正軌的必由之路。
近些年來，社會上廣泛流傳著所謂美國老太與中國老太比較的故事。說的是美國老太早在年輕時就用貸款買房，到老了，貸款也還清了，卻住了一輩子自己的房子。而中國老太積蓄了一輩子，租住別人的房子，到老了終於買起了自己房子。故事似乎在說明，中國老太應當向美國老太學習，要善於用銀行的錢提前消費，盡早過上好日子。
實際上，這個故事正好說明了中美兩種不同的生活價值觀，而中國老太的價值觀反映的是一種典型的儒家文化。無論是中國老太還是美國老太，他們所代表的普羅大眾，是經濟狀況的社會基礎。我們隻有從社會基礎上固本強基，才是防範金融危機的最終之策。如果經濟的發展是一帆風順的，美國老太的提前消費行為並無不妥。但是，經濟的前景往往是變化莫測，經濟的常態恰恰是漂浮不定，所以，保持憂患意識，風險意識，是投資和消費的前提。在這個意義上，透支未來不可取。中國人愛儲蓄，積極為明天而存錢，量入為出，適度消費，無穩定收入保障時絕不出手買房買車；而美國人愛消費，往往是提前消費、超額消費，為住上好房開上名車，不惜刷爆信用卡。美國財長保爾森曾批評中國人儲蓄太多，消費太少。
這次的金融海嘯證明，正是奉行消費主義的美國老太的不謹慎，首發房地產的“次貸危機”，進而爆發華爾街全麵的金融危機，並迅速地影響到全世界，造成全球性的金融海嘯。反過來，中國經濟的穩健發展，成為平息金融海嘯的最大的穩定器。另外，中國的外彙儲備餘額高居全球首位，也是美元資產和美國國債的最大持有者，而美國極有可能要靠中國人用強大的儲備購買其國債，幫助平息這場金融動蕩。這充分說明，注重節儉和儲蓄的中國老太更能應對經濟風浪，儒家經濟合理主義有利於防範金融危機。荀子說：“強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養備而動時，則天不能病。”（《荀子·天論》）這就是我們的文化中所具有的且應繼續發揚的勤儉節約的民族文化傳統和由此而來的儲蓄率高、民間資本豐厚的優勢。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中國人有著牢固的“家”的觀念，把買住房看做是成家的標誌，為此而向銀行貸款，一定會“欠債還錢”、“父債子還”，有的甚至幾輩人共同努力供房，極少欠銀行的房貸不還的。因而中國的銀行往往把房貸看做優質貸款，像美國那樣的“次貸危機”是相對難以發生的。這種倫理道德恐怕是中國人所獨有的，是儒家倫理的家庭觀、責任觀在經濟領域的體現。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地區都有這種現象，在亞洲金融危機時，許多人寧願拉長還款期限，也要堅持償還銀行債務，把償還債務看做是應盡的責任。所以，用儒家文化教育人，可以培養出人的經濟責任感、道義感，從根子上防範“道德缺失症”，這也是抵禦經濟危機的精神力量。
神醫扁鵲認為，治病的至高境界莫過於治未病。儒家文化包括經濟合理主義對於金融危機的最大效能，在於可以防患於未然。金融海嘯已經發生，但“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一些論者指出：“以儒家的價值觀來看，這次次貸危機及其引發的金融風暴，其病症是‘經濟’，其病因就是‘道德’和‘文化’，是西方現代文明在商業道德上、在文化價值和文化方向上出了問題；臨床反應是經濟病，根子上卻是道德病、文化病。”劉森：《金融危機形勢下弘揚儒家文化的現實意義》，《理論前沿》，2009年第13期。為今後之長遠計，我們應當重視“治未病”，發揮儒家文化在防範經濟危機中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