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定情
日頭偏西,茶園一天的工作結束了。
顧不上忙了一天的疲累,如意回到家中便束起長發,圍上圍裙,繼續做著茶糕。
梅姑站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勸她。
“如意呀,佟少爺可真是打心眼裏喜歡你,雖說他家裏已經有了妻室,可他對你的那份情是真真切切的,連我都能看出來。”
可是她的話說完了,如意卻忙忙碌碌的,就好象沒有聽見一樣。
梅姑不由得怒道:“死丫頭!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如意停下手裏的活兒,轉頭看著她,斬釘截鐵的說:“我不知道您為什麼突然給他做起說客,可是您和佟少爺還是都死了這份心吧。”
梅姑尖叫:“你別不識抬舉啊!佟少爺絕對不會虧待你,虧待咱們家!你想想,你要是做了他的女人,你和你爹還用這麼辛苦嗎?”
如意轉過頭去不看她,淡然應道:“辛苦賺的是本分錢。”
梅姑嘖嘖撇嘴:“我說,佟少爺有哪點不好啊?人長得好,家世又好,他還那麼能幹,一手挑起佟家的生意。”她繞著如意團團轉,“他可是烏茶鎮的‘活閻王’,把他惹急了,咱還能有好日子嗎?”
一回想起當時那把寒光爍爍的匕首,梅姑的後脊背就冒出一層冷汗。
如意卻一點也不吃她這一套,她盯著梅姑問道:“你這麼賣勁的替他說話,是不是又拿了他的錢?”
“沒有!”梅姑矢口否認,心虛的摸了摸懷裏的銀票,“我這不也是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嘛。”
如意將手中的木刻子放下,直接說:“那就別費心了,我寧可嫁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踏實。”
梅姑上下打量她,突然靈光一閃,一個蹦高叫道:“如意,你心裏是不是有人了?誰啊?”
“沒有。”
“不可能!多少女人想跟佟少爺還跟不上呢,你打死不跟,肯定有人了!告訴我是誰?!該不是老五吧?”
“不是老五。”
“那是誰?”
如意被逼急了,一張俊朗的臉在腦中閃過,她脫口而出:“二憨!行了吧?”
這句話說出口,她才反應過來說了什麼,不由得羞紅了臉,隨手在圍裙上擦去沾在手上的麵粉,轉身就走,
梅姑在後頭叫問:“二憨?二憨是誰呀?”
二憨就是撿了自己定情絲帕的那個家夥唄。
走得遠了,如意在心裏暗暗回答。
夜深了,葉家書房裏,葉海山和高秋朗麵對麵的坐著,葉海山端了杯茶,不緊不慢的問道:“見到你親生父親了?”
“嗯。”高秋朗點點頭,他努力掩飾自己心中的悲戚,卻仍不免流露了幾分在麵上。“這麼多年,他也一直在找我。”
葉海山歎道:“恐怕整個譚家也隻有譚景然堅信你是他的親生兒子吧?”
高秋朗默認了。
“你為什麼沒有與他相認?”
高秋朗看著葉海山,淡然的笑了笑。
“您說的對,沒有人能證明我的存在……我是高秋朗,不是野種!”
葉海山滿意的點點頭:“高江沒有白養你一場。”
高秋朗臉上浮起痛苦的神色,他覺得自己的喉頭像被什麼哽住了:“我唯一難過的是,短短的幾個月裏,我送走了我的兩個父親……”
“我早知譚景然病入膏肓,但沒想到走的這麼快。”葉海山沉吟著說道。
“他不是病死,是猝死。”
“猝死?”
高秋朗回憶著:“前一天譚老爺告訴了譚銘凱他還有一個兒子,他讓譚銘凱去找他的親生弟弟回來。可是他話還沒說完,譚夫人就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了。那天夜裏,譚夫人突然把他從譚家宅子裏帶走,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等第二天清早,譚老爺的屍首就被擔架抬回來了。”
他這麼把當時的情景一串起來,越發覺得譚夫人十分可疑,這個狠毒的女人,當年害死了他的母親,如今居然還對他的父親下了手……想到這兒,他的臉上流露出強烈的恨意。
葉海山看著他憤怒的表情,緩聲說:“你現在知道我說的並無半點虛言了吧,她連自己的丈夫都不會放過,又怎麼會放過你?!”他伸手拍拍高秋朗的肩膀,歎了口氣:“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隻是……生養你的父母們的恩情,你恐怕隻有來世再報了。”
“我不想來世報恩,隻想今生報仇!六爺,您幫我!”高秋朗滿腔憤恨,不知道如何發泄,他睜著眼睛看著葉海山,目光中滿是急切。
葉海山心中笑笑,卻仍沒有應承下來,隻是語重心長的說道:“如果你選擇了複仇這條路,你就得走得義無反顧,你真的想好了嗎?”
高秋朗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不這麼做,我的心裏會裝著母親和兩個父親的冤魂,走投無路!”他堅定的看著葉海山,“您隻需要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好!”葉海山站起身來,雙手握住他寬厚的肩膀,沉聲道:“你本來根本不具備和譚家對抗的資本,但過了今天,整個上海灘都會知道,你是我葉海山的義子!是葉家企業的新一任掌舵人!”
他一字一句的叮囑道:“你要牢記一點,你的第一個對手就是譚銘凱!”
高秋朗悚然一驚。
夏日黃昏,炎熱的暑氣仍然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蟬鳴處處,成片的茶林中,茶農們汗流浹背,正蹲在一處休息,譚銘凱提著一大壺的茶遠遠過來。
他毫不見外的招呼著:“大家渴了吧,來,來,喝茶。”
大家紛紛回頭,瞧著譚銘凱一身粗布衫的下人打扮,便紛紛圍了過來。
搭著白毛巾的茶農看著他,新鮮道:“哎,你新來的吧?”
譚銘凱笑笑,把茶碗擺開,給大家倒上一碗碗的涼茶。
梅老九瞧著譚銘凱眼熟,一拍腦門,說:“小夥子,我好像見過你……你不是佟少爺的人嗎?”
“啊……”譚銘凱遲疑了一下,順勢編了個謊:“是,佟少爺讓我在茶園幫工。”
另一位茶農邊用草帽扇著風,邊感歎:“別提了,自打這老東家歸了西,茶園就放了羊了,好多人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梅老九也歎氣:“唉,老東家是我們的天,你說這頭頂上要是沒了天,能踏實嗎?!”他又想了想,疑惑道:“也不知道這位來的少東家到底是個啥樣的人。”
白毛巾茶農撇撇嘴,說:“洋派少爺唄!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哪像老東家是整天的跟我們在一起,啥時候掐苗、啥時候摘茶都門清……我看這少爺不靈。”
譚銘凱笑笑,半句不提自個兒的身份,隻是聽著,不斷給他們倒茶。他聽著茶農們的議論不停點頭,順嘴還問幾句茶經。一時間,眾人和他聊得熱鬧,期間,譚銘凱瞄見梅老九的茶碗空了,便趕緊湊過來,給他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