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先生卻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我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就連閻王都不曉得打過多少次照麵了,要說我怕的人,還就真沒有。你們且在這裏隨便逛逛,等我安排妥當,你們就能離開了。”
他本來有意要結束這場對話,但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這裏有一封信應該是給朱小姐的。我的人在路上看到一個孩子緊張兮兮地送信,後頭還被人跟著,就索性截了這封信,二位可千萬要原諒我的魯莽。”
他雖然輕描淡寫的,但我卻知道是他又救了我一命。我躊躇了幾秒,鄭重其事地說道:“郭老,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不忘,隻要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然不會推辭。”
再接下去的事情的進展順利到令人驚訝。第二日郭老先生便約了租界總長到家裏吃飯,一番觥籌交錯之後,我和曹無險便得了個天大的人情,坐著總長的車子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等出了日本人的監視範圍,有換了曹無險手下派來的人力車一路疾駛到了福開森路上的一戶石庫門。
我的心髒抑製不住地狂跳起來,不曉得是剛才一路的提心吊膽還是“近鄉情怯”的擔憂,情緒竟有些失控起來。曹無險伸手摟住我,輕拍我的後背,輕聲安慰道:“你的家人都在裏麵呢,還不快進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我被他推得跌跌撞撞地往裏走,家裏人果然聚集在廳堂裏。可我在他們的臉上並沒有看到想象中那種劫後餘生的欣喜,卻是一臉的羞赧與難堪。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湧上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我踟躕著尚未開口,母親卻道:“然然,你可讓大家急壞了。你要是再不回來,祖父就該急出病來了。你吃過飯沒有,我先去給你熱一熱。”
我的視線在房間裏逡巡了好幾圈,終於用顫抖的問道:“媽,二月呢,二月她去哪裏了,為什麼沒看到她?”
母親的眼睛仿佛哭過一般,顯得浮腫而微紅,臉上更是顯出前所未有的驚懼,連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她失蹤了。當時的情況太過於緊急,曹先生的人前腳剛到,日本人後腳就追了過來。我們著急忙慌地收拾了細軟出門,一時竟沒有察覺她並沒有上車。等到我們發現她不在,卻已經回不了頭。不過然然你不用太過著急,她吉人自有天相,你們既然能安然無恙地逃脫,她肯定已經脫險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擔心,而是好好休息,這樣才能打起精神更好地麵對今後的事情。”
此刻的曹無險成了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緊張的看向他,企圖聽到他吊兒郎當地告訴我“沒事,我讓手下找到了她,現在一切都很好。隻是她身體殘疾,特征太過明顯。過些天等風平浪靜了,就安排她回來與你們團聚。”可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曹無險最終卻是轉過頭去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隻覺得太陽穴處“突突”地劇烈跳動起來,疼痛感從頭頂的某一處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