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作言卻是淡淡一笑,眉宇間皆是世故:“成大事者從來不會憐憫犧牲,若非如此,他們也絕對坐不到高位。至於為何會大開殺戒,除了個人的榮耀,其實也是為了國家。就像德國人為了民族尊嚴,日本人為了土地資源,總有他們為之赴湯蹈火的理由。”
我在顧作言的授意之下讀完了關於“水晶之夜”的報道,震驚之下一時說不上話來。被打碎的玻璃覆蓋了柏林的土地,在月光下散發著水晶一般奪目的光芒,而這樣美妙的名字背後竟是血淋淋的現實。
顧作言瞧我眉頭緊鎖,又補充道:“這件事若是孤立事件,倒也不值得我們如此警惕,可這別名就是德國人別有用心、一手策劃的連鎖行動。在此之前,德國人已經將1.8萬名猶太人驅逐到了波蘭邊境;在此後的三天又開始大肆搜捕猶太人並且焚毀猶太教堂。”他眼神沉沉的,就像是陰雲密布的天空:“我相信這隻是一個開始,德國人的手段不止於此,野心也不止於此。”
我看著他,原本隻覺得他心思深沉,不是我所能妄自揣測的,如今卻漸漸生出一種了悟:“所以你雖然也同情猶太人的處境,但內心深處卻不無欣慰。因為你曉得若是德國人再掀起另一場戰爭,英美列強或許會站在我們一邊。”
顧作言點點頭,我也陷入了沉默。過了半晌,他再開口時又是一個晴空霹靂:“之前你在曹遇安的身上下了許多功夫,我們也派了人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但始終都沒有收獲。但哪曉得,我們卻在蘇舜卿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昨天晚上,他們倆到家後不久,蘇舜卿就一個人出了門,她去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行蹤詭異的田中先生。說起這個田中先生,你不是懷疑他與蘇誠意的死有關麼?如今可以肯定了。”
一聽到曹遇安和蘇舜卿的名字,我的智商就開始直線下降。根本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田中的事情上,而是一個勁地想著:他們回家了,兩個人一起回家了!而顧作言後頭說的話,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隻見到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就像是前些年流行的默片電影一般。他見我失神,就輕輕地喚我:“朱慧然?”
我抬起頭,神思已然恢複清明:“唔,沒事,我隻是有些難以接受。你說說,這回又要我幫什麼忙?”
顧作言劍眉微挑,嘴邊彎出淡淡的紋路:“聽說你和曹遇安吵架了,如今也就希望你可以同他和好。”他說的輕巧,可對於我來說,卻是心理上過不去的一道坎。
我黯然地望著茶杯裏頭茶槍林立、上下翻飛,指尖上傳來灼人的溫度,我的口氣裏是掩飾不住的黯然:“你說,我這麼做真的可以為國家為民族做貢獻?”
顧作言點點頭,算是對我的話表示肯定。我一咬牙,道:“那好吧,也許我能做的也就這有這樣了。”
這天以後,我就和曹遇安和解了。和解的過程順利得幾乎有些匪夷所思,我既沒低頭,曹遇安也沒有向我解釋,幾乎隻有一個眼神,便十分默契地把桓橫在我們之間的不愉快一股腦兒拋卻了。我們倆個仍舊不鹹不淡又無可指摘地相處著,曹遇安時不時來瞧瞧我,或者帶我去新開的餐廳吃一頓大餐,在我的印象裏,他從來都沒有和我談過他的生意。我把這種現象歸結為自己的不成熟,因為我總是小孩子脾氣,又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必然不可能讓我介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