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遇安的身邊若是站著蘇舜卿,我頂多是感到失落與憂傷,可現在他身邊站著的確實可能是日本間諜的男人,我的心中除了失望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恨。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他,也不知道他這些日子以來究竟經曆了什麼,然而在我的心裏卻深深地覺得,無論現實多麼殘酷,有一樣東西卻是絕對不能丟的,那就是骨氣。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才能以讓一個人選擇去出賣自己的祖國!我就像是寓言故事裏丟了刀的農夫,一開始就已經下了判斷,然後便覺得眼前的人越看越麵目可憎。
我當然也沒有意識到心裏的焦躁深深地投射在了我的行動上。我憤憤地切著盤子裏的牛肉,甚至沒有意識到已經一盤狼藉。
沈叔叔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小聲地問我:“然然,什麼事情這麼心不在焉的,再下去盤子都要給你切碎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瞬間就燙了起來。但嘴上還是不肯承認的,非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哦,我吃不下了,不好意思啊。”
沈叔叔並沒說什麼,但是我卻覺得他的眼神十分地意味深長,就像是學校裏頭的老師,明明已經抓到了作弊的學生,卻想著大事化小,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大約是因為關心則亂的緣故,我一直覺得曹遇安在暗處偷偷地觀察我。可等我轉過頭去,他不是在認真地吃飯就是認真地在同那個日本人交談,絲毫也不受外界的影響。倒是那個日本人,大概是被我灼熱的目光所攝,竟然頻頻回頭朝這邊觀望。他的長相本來就偏於陰鬱,如今配著他的眼神,就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將我置於死地一般。
我不著痕跡地抖了一抖,於是故作鎮靜地掉轉頭去和沈叔叔說話。接下來的時間,我都是食不知味。沈叔叔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壓根就沒上心,以至於回到家以後根本都想不起來後頭發生的事情。
我想無論曹遇安有沒有投敵,有一點我卻是已經肯定了,就是那個日本人絕對有問題!上一回我說服不了顧作言,是因為我拿不出任何的證據,所有的一切隻不過是我的直覺。可我剛剛明明瞧見他腰後可疑的形狀,還有侍應生請他脫下外套時,他未及掩飾好的惡狠狠的表情。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何須隨身帶著武器,他的身形動作和和眼神氣場淋漓盡致地表現出職業軍人的素養。
我一直想要知道這夥日本人在租界裏到底想要做些什麼,經此一役,對他們的身份和目的可以說是確鑿無疑了。我想,今天晚上回家一定要把自己的新發現和衛二月好好分享分享,在很多時候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人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沈叔叔的車剛剛駛到路口,我就看到了那輛黑色的福特轎車,於是我就找了個借口說是要透口氣隨便走走,便算是向沈叔叔道了別。顧作言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瞬間便到了我的麵前:“然然,有時間麼?”
我裝出一副大為震驚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哥哥,也不帶這樣嚇人的啊。有時間有時間,你有話就直說吧。”